李世民的这一句话,由此改变了魏徵后人的命运。魏徵有子四人:长子叔玉、次子叔琬、三子叔磷、四子叔瑜,他们此时在家种地,没有翻身的机会。此次奉旨回京,叔玉和叔琬很快被授予官职,一年后,魏叔玉被授为光禄少卿。
李世民除了对魏徵有此作为外,对刘洎之死也有些悔意。马周那日向他禀报道:“臣听说刘洎自尽之前,曾索笔欲写出一书禀与陛下。”
“其书安在?”李世民急忙问道。
“其看守之人说奉有严令,不敢将纸笔给他,所以未能成书。”
李世民沉默片刻,幽幽说道:“刘洎临终之前,想来有许多话要说。现在人鬼殊途,他的话只好藏于幽冥之界了。”
马周听其言,知道他已有悔意。然刘洎新死,若让李世民再复其官荫,眼见是不可能之事,他也不敢深追下去。
李世民迁怒那些看守之人,唤来薛仁贵道:“你立即去查查,当时看守刘洎的是哪几个人?他们为何不给刘洎纸笔?若查据为实,定予处分。”
刘洎之死,实为冤情。史书写到此处,赞其才之烈,如《易》中所谓“王臣蹇蹇”者。其中感叹道:“以太宗之明,蔽于所忿,洎之忠不能自申于上,况其下哉?古人以言为戒,可不慎欤!”由此可见祸从口出,宜慎宜戒!
李世民对高丽毕竟不能释怀,这日,他在太极殿西暖阁召集群臣,商议伐高丽之事。
李世民待众人坐定,开口说道:“盖苏文无礼,朕已罢其朝贡。我军此战在安市受阻,未能抵达平壤城下,那盖苏文定是猖狂至极!朕今日召你们来,即是商议再伐高丽之事,不将盖苏文擒拿回京,朕誓不回兵。”
群臣面面相觑,李世民前日还在魏徵墓前述说伐高丽的悔意,怎么事隔一天,他又提出要伐高丽呢?
李世民显然察觉到群臣的踌躇之情,又说道:“你们定是以为朕言不由衷吧!刚刚复了魏徵墓碑,马上又要攻辽东,其心思变动何其快也。是不是这样?非也。朕对四夷之事,不主张以武力相迫,然盖苏文无礼之甚,朕若不理他,盖苏文愈发骄横。如此,他国见之,定会轻视大唐,所以此战不可避免。”李世民语气决绝,其伐高丽的念头,任何人难以拗过来。
李世勣问道:“陛下欲伐高丽,欲何日为期呢?”
“明年。明年三月,我军要抵达高丽境内。”
座中的房玄龄、陈君宾、阎立德等人皆面露难色,此次班师,所携辎重损失殆尽。若明年三月开始伐高丽,大军年底前就要出发,如今国内粮草充溢,不足为虑,然监造船只、车辆以及抛石车、撞车等物,时间就过于仓促了。
李世勣向来主张伐高丽,他毕竟是军事内行,也明白短期内难以将诸物筹足。
李世民见群臣无语,遂问阎立德道:“阎卿,那些舟船还完好吗?”
“所有舟船没有缺失,现在集于莱州。”阎立德老老实实答道。
“嗯,诸物中以建造舟船最为费时,现在舟船不失,其他物件就不足为虑了。”李世民又问道,“阎卿,高丽诸城坚固,用抛石车和撞车攻城无功。你此次参与高丽之战始末,就近观察其城防形势,可有妙法儿攻破其城墙吗?”
阎立德道:“臣就近观察,其城依险山而建,寻常攻城之具难以奏效,就是再多造一些抛石车、撞车,终归无用。臣日思夜想,实在想不出妙法儿。”
李世民有些失望,说道:“朕以往对付坚城,多采用围城不打,待其粮尽其内必乱的法子。辽东那里到了冬日高寒无比,我军难以在那里持久待下去,此法儿也就失灵了。”
长孙无忌骂道:“是呀,那盖苏文似乌龟一样,凭其地势与严寒与我国相持。他若有种,何不野战一回?”
李世勣此时言道:“陛下,臣以为盖苏文实在无礼,若任其在高丽肆虐,非是天下之福。然我国刚刚班师不久,再调派重兵前去征讨,实在是高看了盖苏文。臣以为派偏师前去袭扰即可。”
“选派偏师?将以何法袭扰呢?”李世民知道李世勣不轻易出言,他现在说以偏师袭扰,定是经深思熟虑而成。
“我军此次围安市,费时三月有余。高丽人善于依山为城,攻之不可猝拔。正如长孙司徒刚才所言,盖苏文凭借坚城和严寒与我国相抗,我们应该避其长击其短。”
“嗯,其凭坚城与严寒与我国相抗,是为其长,其短处呢?”
“陛下此次亲征,高丽人忙于迎战,去岁以来不得耕种;我们连克十城,全收其城内谷物。如此一来,高丽安市以西无复人烟,城邑萧条,极度缺粮。陛下若能发二路偏师,一路自莱州渡海袭扰,一路自营州扰其边疆,使其疲于奔命,无暇种粮,数年之间,其人心自离,可以不战而胜。”
李世民和群臣听完李世勣的这条建议,皆默想了一会儿,认为是条妙计。
李世民目视高延寿道:“高卿,你以为此计如何?”
高延寿接替唐俭为鸿胪卿,此时坐在后排,他起身答道:“李尚书此计果然妙绝,数年之后,高丽国定会破败。只是如此一来,高丽百姓苦不堪言,臣本为高丽人,心甚不忍。”
李世民让高延寿坐下,说道:“对了,朕忘了你为高丽人,如此问你,过于残酷。你有此仁恕之心,并不为错。不过,你现为大唐之官,当从大处着眼,不能囿于细微。你应当看到,高丽百姓先苦上数年,由此摆脱盖苏文暴虐统治,也是一种福份。”李世民说出此话,显示其必克高丽的决心。
高延寿默默不语,心内以为李世民若采用此计,两年下来,高丽国定会破败无比。大唐再觑准时机,遣重兵大举征讨,高丽难挡此致命一击。他又想起盖苏文,其与大唐为敌,实在是犯了一个致命错误。以螳臂当车来喻之,非常贴切。
李世民目视群臣道:“你们以为选派偏师袭扰高丽,此计可堪为用吗?”
房玄龄是年六十九岁,近年来许是上了年纪,小病不断,容色有些憔悴,他率先答道:“李尚书此计,对高丽人而言有些残酷,然对我大唐及天下诸国,实为一条妙计。选派偏师前去袭扰,不用动我国根本,对高丽实为致命一击。那盖苏文若识趣,可以罢手停攻新罗,再与我国修好,如此不用大动干戈,实为百姓之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