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福门下顿时有了一幅很奇异的景观,人们竞相向赵履温委身处冲击,渐渐就压成了一个很壮观的人堆。
李隆基见状,急令下面兵士上前维持秩序,以防人员伤损。兵士们试着上前,然无论如何接近不了,也只好听之任之。
这样过了大半个时辰,人堆才渐渐消失,人们叠压在一起又互相争抢,许多人头破血流,筋骨伤折。不过今日能够生食赵履温,实在是大快人心之事,所以,他们的脸上皆洋溢着满意的笑容。
李旦得知赵履温被百姓生吃,脸现不忍之色,叹道:“自作孽不可活呀!他在得意之日,难道就没有想到过有今天吗?”李重茂毕竟年轻,当得知城楼下有这样的场景,虽未亲眼看到,心里实在不忍,竟然弯下腰来呕吐了数口。
这时,太平公主赶到了。她上来后先走到李旦的身边,说道:“四哥,你现在能在重茂的身边,小妹就放心了。三郎这一次实在立了大功,我们作为长辈,应该勉之奖之啊。”
李隆基看到姑姑前来,急忙趋前问安,并说道:“姑姑,此次事发仓促,侄儿未事先向父王和姑姑禀报,实为不孝。现在大事已定,请予责罚。”
太平公主咯咯一笑,说道:“对呀,大事已定,我们奖赏你还来不及呢,何来责罚之说呢?三郎,姑姑今早得知你事成的时候,实在是欣喜若狂。我们李家祚业眼见在摇摇欲坠,由你拯救于危难之间,实为我家的好儿郎。”
李隆基本想此次举事未事先向姑姑透个信儿,她肯定心中不满,见面后弄不好要说自己几句。孰料太平公主今日没有一句责怪的话,反而大加赞扬,使李隆基感到有些不安。
太平公主岔开话头,问道:“三郎,我听下人们说,刚才百姓竟然把赵履温生吃了?”
“此为咎由自取!三郎,我刚才夸赞你,实为衷心之言。为什么呢,从赵履温的遭遇就可以看出,韦氏他们实在不得人心,你起事来诛灭他们,就是顺乎了民意。”
“谢姑姑夸赞。”
太平公主侧头瞧了李重茂一眼,向李隆基那里迈了两步,压低声音道:“三郎,这里的事儿了结之后,你我还要共同努力,赶快把你父亲推上御座。”
李隆基一时不知道如何回答,恰在这时,下面又鼓噪起来,李隆基向下一看,笑道:“姑姑快瞧,下面又有两个宝贝来了。”
下面两人一个为窦怀贞,另一个是秘书监王邕。这王邕娶了韦太后的妹妹崇国夫人为妻,也算是韦太后的至亲。他们俯伏在地叩首不已,身侧皆放着一颗血淋淋的女人脑袋。原来两人闻听事变,韦太后被诛,遂各使利刃斩下了自己的妻子之头,然后手提首级前来安福门,一面撇清自己,一面还想邀功。
此二人虽与韦太后攀了亲戚,平时终无大恶,不过为趋炎附势之徒。李隆基问道:“窦怀贞,王邕,圣上问你们,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窦怀贞再叩首道:“临淄王,请代罪臣向圣上求情。当初韦太后将其奶妈嫁与我,我心中其实不愿,奈何慑韦太后**威,我不得不从啊。今日杀了这老不死的,算是得偿这口恶气,罪臣唯颂圣上圣明。”
人群中顿时爆出一阵笑声,窦怀贞所言为实,其日夕伴着一位老妪为妻,又敢怒不敢言,实在是煎熬了他。
李隆基斥道:“你们杀了这两名妇人,算是顺应了大势。然她们毕竟是你们的妻子,如此决绝手刃,心中难道没有一丝情分吗?圣上说,念你们平时尚无大恶,赦免你们死罪,可先归家思过,静待朝廷的处罚。”
两人闻听保下命来,不禁加额称幸。他们再叩首一回,然后抱头越过百姓的骂声和唾沫鼠窜而去。
此后,百官陆续前来,然并未看到宗楚客的身影。作为韦太后的哼哈二将,纪处讷此时作为大使巡视河南道不在京中,宗楚客知道自己作为韦太后的嫡信之人,肯定难逃一死,于是躲避逃遁。
李隆基还是用李重茂的名义,向百官宣布了几件事。
第一件,由韦安石任中书令,负责主持政事堂,百官无大恶者,须谨守本职,依序办公。
第二件,由崔日用领兵搜诛韦氏宗族,京城之人不得藏匿;至于武氏宗族,重罪诛死,轻罪流放。
第三件,对于宗楚客、纪处讷等韦太后死党,务必擒拿格杀;至于窦怀贞、崔湜、王邕等趋炎附势之人,统统贬官赶出京城,宋之问与沈佺期也因此被牵连,重新被流放到岭南。
百官听言后逐渐散去,百姓们也在兵丁的簇拥下退下台阶,一时间,安福门前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相王点头说好,太平公主当然没有什么异议。李隆基即对李成器道:“大哥,你与兄弟们护卫着圣上入太极殿吧。宫中大乱刚过,你们要小心在意,要随时待在圣上身侧,以策万全。”
李成器点头答应,就带领三个弟弟簇拥着李重茂走下城楼。
太平公主目视着他们下楼,心想这个三郎果然细心得很,他让自己的亲兄弟寸步不离李重茂,就是彻底地控制了这个年轻皇帝,不允许别人再来染指。她想到这里,心间又添了一层寒意。
李隆基看到姑姑在那里沉思,就招呼了一声:“姑姑,我们也走吧。”
太平公主先是微笑一下,继而说道:“三郎,不要急着下楼,我有几句话说与四哥,你也一起听了。”
李旦问道:“妹子有何话说?”
太平公主笑道:“四哥,我们要好好感谢这个三郎呢。若没有他,韦氏说不定会革了我们的命。高祖太宗打下的江山也从此变了颜色。”
“妹妹说得对,三郎的功劳很大。”
李隆基急忙躬身推却道:“晚辈不敢窃取功劳,此次事变若无父王和姑姑非凡的威望,万骑将士焉敢从命?我不过为一名无名郡王,他们说什么也不会瞧我的面儿。这一点,晚辈还是心知肚明的。”李隆基此言并非纯粹谦逊之言,他说得对,若无相王与太平公主的影响力,万骑将士不会跟随他卖命的。所以葛福顺杀了高嵩等四人后,马上打出了相王的旗号,人们于是纷纷响应。
太平公主道:“罢了,你有无功劳,我们心中有数,你就不要再谦逊了。四哥,眼前大势如此,你以为下一步如何走?”
李旦道:“除去了韦氏这个祸胎,我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我们今后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即为最大的幸事。妹子,你有何思呢?”
太平公主斩钉截铁地说道:“重茂那小子如何能做皇帝?四哥,要我说,这皇帝位早该是你的,这一次就不要再犹豫了。听妹子的话,你来当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