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烈文若有所思,说:“还是大帅有办法,看来忠王不忠啊!”
曾国藩点点头,说道:“没错,跟伪英王比不值得一提。像他这种背主求荣、贪生怕死之辈,留着也是一个大麻烦。”说完,眼睛露出一道凶光。
这天,赵烈文又奉命来看李秀成。士卒正好押着松王陈德风路过小院,陈德风一见李秀成长跪不起,引得被俘的太平军都一起跪下。赵烈文皱了皱眉头,令人将陈德风押走。
李秀成提出改善生活条件,赵烈文答应他,故而室内除了一张木床以外,还有茶几、小凳、茶碗、茶壶,笔墨纸砚一应俱全。李秀成也不用戴脚镣手铐,行动比较自由,写完《悔过书》后,觉得有必要写一份自传。
赵烈文当然赞成,命令衙役每天拿来一沓八寸长、五寸宽的黄竹纸送给李秀成。李秀成每天写完后,衙役都会过来取走。
自传写好,亲兵拿来送给曾国藩,曾国藩看后心里赞叹,一个仅读过三年私塾的人,能写出这么好的自传,着实难得。当他看到最后几句时,便一一删除,让人重抄一遍,然后让李秀成签字画押。
做完这一切,曾国藩终于松了一口气,问赵烈文道:“李秀成将供词做得花团似锦,下一步如何处置?”
赵烈文语气铿锵,说:“李秀成该杀,而且非杀不可。”
曾国藩问道:“为何一定要杀他?”
赵烈文语气不容置疑,说:“李秀成知道湘军太多事情,尤其是南京财宝,活着容易授人口实,可以先斩后奏!”
曾国藩不以为然地说:“李秀成已经是笼中鸟,还害怕他随时会飞?”
赵烈文仍然坚持己见:“李秀成不死,到了北京以后,他再翻供,在朝廷面前搬弄是非,说《悔过书》《自传》都是涤帅逼迫写的,他要翻案怎么办?如今朝廷天天追问南京财宝和幼天王下落,九帅如何收场?南京这场大火烧得让人疑窦丛生,李秀成还有号召力,部下见到他都还下跪,不祥哪!”
曾国藩闻言不再犹豫,同意马上处决李秀成。
八月六日晚,李秀成将最后一份供词写完,曾国藩又提审了他。
李秀成心情很好,问:“中丞大人何时放我出狱?”
曾国藩面无表情,说:“这要等待朝廷旨意。”
次日,有人过来告诉李秀成说:“国法难容,不能开脱。”将供词拿走以后,曾国藩将李秀成在南京斩首,让戈登和南京文武都到场观看。
曾国藩又将李秀成供词作了多处修改,命人重新抄写一次,自留底稿,上奏朝廷。朝廷问曾国藩为什么先斩后奏,曾国藩回应说谕旨因误投安庆,待转到南京时,李秀成已人头落地。
有人对曾国藩不满,说萧孚泗抓到的李秀成系假冒,然而李秀成已被处死,朝廷虽有不满,也不能将曾国藩怎么样,究其原因,是因为太平军余部尚在东南各省活动,捻军纵横中原各省,朝廷还要依靠湘军。毕竟湘军打败了太平军,攻克了南京。按照咸丰皇帝的遗命:“克复金陵者王。”如今功臣还未封赏,就要处置他们,怎么也说不过去。
汪海洋从浙江跑到福建,霆军奉命追击,周宽世、宋国永率军走到江西金溪,霆军营官申名标以索饷为由,将副统领宋国永围住。此时鲍超已请假回京,申名标放出狠话,说朝廷不给饷银,就杀了宋国永,一起投奔太平军。八千多名士兵一起响应。
曾国藩接到周宽世的求援信,心急如焚,急召众文武共商对策。
“申名标这家伙,脑壳后面长有反骨,此人留在世上终究是个祸害。家鸡打得团团转,野鸡不打一翅飞。我看派彭毓橘、刘连捷率一万人马将申名标灭掉算了。”曾国荃说话从来不考虑后果,说出一番抱怨和责备的话。
“说得容易,申名标这家伙不容易对付,霆军能打仗,一半要靠他。当年湘军拿下武昌,就是他带头抢劫,我撤了他的营官,将他从水师调到霆军,归鲍春霆管。鲍春霆前脚一走,他就在背后捅娄子,但是湘军内部不能火拼,自己人打自己人说不过去。再说八千人马,你一下子能将他们消灭得干干净净?”曾国藩脸色难看,反问道。
“也是!”赵烈文开口了,“依属下看来,只有抚才是上策。”
“怎么个抚法?”曾国藩示意赵烈文讲下去。
“申名标目的是要钱,并不是真的要去福建投奔李世贤。属下愿代涤帅去一趟江西,将他们接回来。”赵烈文说出心中的想法。
“好!惠甫跑一趟江西,代我安抚一下。”曾国藩点头同意。
“去江西,涤帅一是要给属下三十万两银子,霆军半年多没有发饷了,不给钱不合理;二是参与人数太多,法不责众,对参与哗变的士兵不予追究;三是不搞秋后算账。”赵烈文列出三条理由,请曾国藩批准。
曾国藩犹豫了一下说:“三十万两银子一时难凑齐,你先从安庆粮台拿十五万两银子过去,先发半饷,稳住他们再说。幸亏裁军事情还没公布,我给春霆写一封信,命令他从四川赶回江西,接手霆军。”
“涤帅高明!”赵烈文赞了一句说,“我尽快赶往江西,去平息这场哗变。”
赵烈文离开南京,日夜兼程赶到江西金溪,给士兵发了半饷,与周宽世、宋国永一起将霆军带回抚州。
鲍超收到曾国藩来信,匆匆赶到江西。申名标听说鲍超快到抚州,带着哥老会数百名骨干分子连夜离营,不知去向。鲍超到抚州以后,挖出一批申名标的眼线,将他们押到大营外面斩首示众,声称如果再发现有人参加哥老会,一律严惩不贷,然后将处理结果报与曾国藩。曾国藩将霆军哗变过程与处理结果谕示三军:“如有胆敢闹饷哗变,勾结哥老会,图谋不轨者,一律严惩。”
这些日子,曾国藩内心极不平静,朝廷有意打击曾国荃,各省督抚也不像以前那么听话,而且对他的支持也不像从前,心里一阵悲哀。如何能保持圣眷长久不衰,他从安庆到南京的时候就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李臣典、萧孚泗最早冲入天王宫,萧孚泗看到金龙殿起火,奋不顾身地跑进天王宫寻找金银。由于没有找到金银,他怒气冲天跟着纵火。李臣典则不同,他要抢的是天王宫里面的天妖。
这些天妖个个都是绝色美女,有不少是杨秀清、韦昌辉进献的,李臣典非常喜欢。他今年二十七八岁,正值青春壮年,身体又好,所劫女子全部带回军营,然后关起营帐,日夜享受。一些姿色差一点的就赏给手下将士,信字营将士都沉浸在快乐之中。开始几天,李臣典龙马精神,过了数日,便吃不消了,头眼昏花,四肢无力,最后竟一命呜呼。
部下不敢说明真相,便报告九帅。曾国荃也略知一二,将李臣典的事报告大哥,请大哥拿主意。
曾国藩沉吟半晌,说:“前几天还是一名生龙活虎的汉子,没想到这么快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