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十余岁便上了战场,岂不是……岂不是太危险了?”
“何止是危险?如果没有我大哥的拼死保护,我早就让人碎尸万段了。”
“你大哥?”
“是的,我大哥。如今人人都以为我是丞相大人的嫡长子,早把我大哥忘得干干净净。只有我忘不了,永远也忘不了。”
“我听说过,你大哥是在丞相大人征讨张绣之时突遇伏兵,不幸阵亡……”
“谎言,谎言!”曹丕猛地打断了甄宓的话头,“我大哥分明是……分明是被一个女人害死的!丞相大人被那个女人迷惑住了,就不顾我的性命,不顾大哥的性命……我,我从那以后,就恨死了女人,就想……就想把迷惑丞相大人的女人全都杀了!”
“你错了。在这个世上,女人不过是战胜者应得的物品,她们根本没有选择迷惑谁的权力。”
“是的,我错了。我见到了你后,就知道我错了。我又记起了母亲教我诵读的《关雎》,我终于求到了一个只会在梦中出现的美丽而又善良的姑娘。我为那个姑娘写下了‘有美一人,宛如清扬’的诗句。我渴望听到那个姑娘弹唱我心底迸出的诗句。可是,可是我从来也没有听到她弹唱过,从来也没有。也许,这不能怪她,只能怪我。因为我并不是她心目中的君子。尽管我一直想成为她心目中的君子。”
“子桓,你诗句中的那位姑娘实在……实在太过美丽,那不是我,绝不是我。并非是我不愿意为你弹唱,而是……而是我不愿意给你留下一个假象:我就是你诗中所写的那个人。”
“你就是我诗中所写的那个美丽善良的姑娘。”
“我不是。”
“你是。”
甄宓不再说什么,心中满是疑惑:子桓今日为何要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样的话,他已好久没有对我说过啊。
“你知道吗?这首诗歌,是我将要出征时写下的。从那以后,每逢出征之时,我就非常想听人吟唱这首乐府诗歌。”
“莫非你又要出征?”
“正是。”
“这次又是南征?”
“不一定。这次的军情十分紧急,合肥,关中两处要地同时出了大事。丞相大人接到报急的文书时,又惊又怒,当场旧疾复发,差点晕了过去。”
“你……”甄宓欲言又止,心想军情之事,并非是我应当知道的,何必问他。
曹丕没有察觉到甄宓的神情变化,自顾自地说道:“赤壁一战,丞相大人所以未能大胜,是因为孙权、刘备二贼联合对抗朝廷的缘故。丞相大人最担心的,就是孙权和刘备会这么一直联合下去。前些时,孙权手下的大将周瑜为了和刘备争夺荆州的南郡之地,眼看就要发生大战。丞相大人为此十分高兴,打算趁孙、刘打得难解难分之际,突发大兵南下,一举灭亡孙、刘。不料张辽将军忽然送来了紧急文书,说那周瑜已病重而亡,孙、刘二贼复又和好,孙权竟将南郡‘借给’了刘备,让刘备取得了西蜀之地后,再来归还。孙权既已与刘备和好,便是没有了后顾之忧,就日日操练水军,欲袭占合肥,进逼许都。唉!孙权这一招本就十分厉害,偏偏关中的马超竟也不肯安分,秘密与西边的羌氏之族勾结,图谋反叛,想那马超虽是无甚智谋,却武勇过人,威猛不下于当年的温侯吕布。孙权、马超俱为劲敌,丞相大人若想安宁,非得尽发精锐之师征讨不可。我身为曹家的嫡长子,出征之事,已是不可避免。只是不知丞相大人是欲先征孙权呢,还是欲先征马超。”
“夫君是想在临行之际,让贱妾弹唱一曲?”甄宓问道。
“夫人会为我弹唱吗?”
“你不是有李姬吗?她不论是美貌,还是歌喉,都远胜贱妾。”
“在这个世上,没有一个女子能够胜过夫人。我其实并不想要那个李姬。但一来李姬是丞相夫人所赐,我不敢不要。二来……二来我也喜欢听人弹唱歌曲。你既然不肯为我弹唱,我就只好让李姬代替你了。”
“有了李姬代我侍奉夫君,我方能尽力教导睿儿,丞相夫人在这上面想得十分周到。”
“可是……可是李姬不能敬重夫人,常有失礼之处。”
“李姬有代我侍奉夫君之功,我很感激她。”
“你真是这样想的?”
“李姬其实很可怜。她还是个孩子,就远离父母,进了丞相府这样规矩森严的深宅大院,心情自然不会很好。我既是比她年长许多,理应让着她一些,又何必与她处处计较呢?”
“夫人能如此大度,我……我真没想到。唉!这李姬的心胸哪怕只能及你一小半也好了。可她……她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居然敢在我面前撒泼放刁,实是可恶!”
“她……她为何要撒泼?”
“为了你。”
“为我?”
“正是。我想着就要出征,便让她弹唱一曲……”
“她不肯弹唱?”
“她倒是愿意弹唱,而且弹唱的正是那首‘有美一人,宛如清扬’的乐府诗歌。她的歌喉的确不错,我听得入迷了,一时大意,就告诉了她:此诗乃我特意为夫人所作的。谁知她听了竟是醋意大发,口出恶言。我恼怒之下,就……就踢了她一脚。”
“啊,你踢伤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