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的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哥哥,从小到大,你可见过我害过谁呢?哥哥,你刚才审问我的样子,我真的好害怕……哥,你别丢下惠善好不好……”
陆却看着陆惠善泪痕交错的脸,看到了小时候因为母亲责骂而哭泣的她,用尽全身力气攥着他的衣摆,小声啜泣道:“哥哥别丢下我……”
陆却从案上拿来一块手帕,想让她擦一擦哭花了的小脸。陆惠善没接,任由其落在地上。
陆却叹气,又蹲下来捡起,放在陆惠善手中。
陆惠善道:“我不知情,知道的,刚才一五一十都说了。哥哥若不信惠善,那惠善也没办法。也是惠善管教下人不力,含香的身契,还有她娘老子在庄子的契书都在秦嬷嬷那里。要杀要剐,任哥哥处置。”
“含香陪了你那么多年,你竟一句都不替她求情?”
陆惠善拿起手帕擦着泪水,说道:“哥哥方才不是说了,那也是一条人命。我方才只是说的气话,实在是被哥的怀疑伤透了心,我知道含香都是为了我,可是……我也不赞同她的做法。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正说着,外头的老奴又喊道:“不好了不好了,含香姑娘刚才撞墙身亡了!”
“……是派人盯着她,手脚都绑了的,她要小解,就给她腿松了绑,谁知道一个没留神,她自个儿撞上柱子,当场毙命了……”
陆惠善再次抬起泪汪汪的杏眼,手不自觉地松开了,手帕掉落地面,哭得更凶了。
陆却沉默了。
陆惠善的心跳得极快,当陆却带回稳婆林氏时,她便料到会有这一日。
哥哥亲自搭好了戏台,含香是她手中最趁手的提线木偶,而她必须用尽毕生演技把这出戏唱完。
哥哥告诉过她,说谎话很容易被别人发现,但是说真话就没有破绽。
她成功了吗?
成功让哥哥陷入了愧疚而乱了思绪?
成功用泪水转移了哥哥的注意力?
成功用一份理直气壮让自己摆脱嫌疑?
“回去。惠善。”陆却终于说。
陆惠善想,接下来,她要做的事情,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帮含香处理好后事,以及善待她的家人。
第102章
二月初八,黄道吉日,值神天德,宜嫁娶。
草市坊深处,低矮的瓦房房檐下挂着十只沉甸甸的红绸球,青苔在墙根处蔓生,木门上的漆皮斑驳处,贴上了一对硕大无比的红色“囍”字,在冬日的稀薄阳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程虞的闺房几乎一览无余,一张旧木床就占据了半壁江山。
两幅崭新的红色绣鸳鸯帐幔最是显眼,从针脚能看出是街坊巧妇的赶工之作,却毫不含糊洋溢着喜气。床上铺着同样是新絮的红色百子千孙被,被面是鲜艳的缎子,这是沈芙蕖为其添置的。
墙角、桌角,所有带着棱角的地方,都被细心贴上了菱形的红纸,这就是所谓的“护角”。
窗户上贴满了窗花,都是邻里孩童剪的,胖鲤鱼、双喜字、歪扭的并蒂莲,笨拙又可爱。
花婆婆一直以卖酱菜为生,所以院子里摆着很多腌菜陶缸,一码褐色的缸体,花婆婆嫌不好看,所以在每一个缸体都贴上了一圈红纸,远远看去,一排排胖乎乎的圆缸,也变得十分喜气。
程虞便坐在一张简易的梳妆台前,等着全福夫人为自己“开脸”。
“听说有点疼呢。”程虞紧紧攥着沈芙蕖的手。
沈芙蕖拍了拍她的手,笑道:“就一会儿的事。”
“新娘子莫怕,闭眼忍一忍,绞去旧绒毛,往后脸光光滑滑,福气满满。”全福夫人也是草市坊的,望着从小看到大的程虞,温和笑道。
粉扑蘸了厚厚的鹅蛋粉,均匀地扑在程虞的脸上和额前,全福夫人用牙咬住棉线中间,一头缠在右手指上,左手拉住线的另一头,形成线圈,双手默契地一开一合,绞去脸上的绒毛。
全福夫人见程虞乖巧可爱,又道:“绞了桃花面,夫妻恩爱到百年。修得柳叶眉,夫妻举案又齐眉。”
程虞借着沈芙蕖端来的镜子看了看,满意道:“脸上确实干净不少。”
沈芙蕖也笑:“我们阿虞,已经是大姑娘了……”
这方寸之地实在容不下太多人,沈芙蕖、花婆婆,加上全福夫人和梳妆的娘子,已经站不下更多人。
前来道贺和看热闹的街坊女眷,只能挤在门槛内外,或是索性站到了院子里,时不时往屋里瞧,想看看新妇是什么样子。
开脸过后,便是梳妆,敷粉、施朱、画眉、点唇。
“真是美。”梳妆娘子满意地看着今日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