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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上穷碧落下黄泉(第3页)

长安外的车队中,一个人忽然从梦中惊醒,翻身坐起。这辆马车样式和內饰更为简朴无华,空间也十分侷促,不过车內仅有他一人,显然身份地位非同寻常。他自袖中取出一块白绢汗巾,抖了开来,借著车窗缝隙中透进的暗淡月光,仔仔细细地读完汗巾上那十余个字,便將汗巾收起。他思索片刻,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自车厢坐椅下散乱堆著的衣服包裹中取出一个不大的紫檀木匣,抚摸片刻,缓缓打开。

这个木匣除了用料颇见珍贵外,雕功手艺平平无奇,寻常富裕人家中也是多见的。木匣表面油光水滑,显然经常被摸索开关。若有人生得千里眼,会讶异地发现这个木匣与紫阳真人书架上放著的三个木匣实是一模一样。

那双白净、略显浮肿的手在匣中摸索著,慢慢取出一件物事。在窗隙透进的月光下,这双手上数点褐斑格外显眼。

紫檀木匣合拢后,又被置於坐椅下方的衣服用具当中。那人重新臥下,车厢寒冷,用锦被裹紧了身子,在车轮声中,沉沉睡去。

西玄山巔,莫干峰顶,夜色下的太上道德宫巍巍峨峨,珍异葩爭奇斗艳,荒异兽灵禽踌躇而行,一派太平景象。群修围山,真人陨落的种种往事,仿佛已深埋进时光长河之底。

太上道德宫侧门打开,十余人鱼贯而出。门外空地上,早落了三只青鸞。十余名道士各出一根丝絛,系在青鸞足上,为首一人拍拍青鸞的背,三只青鸞展翼飞起,各牵引数名驭气飞行的道士,向长安飞去。

以青鸞拖曳飞行,一是比修士自己驭气飞行要快上数倍,二来青鸞这等神鸟气息与天地相融,飞行之际也不会惊动沿途的修士精怪,可保隱秘。只是青鸞深具灵性,並不比人差了。若得它们长久聚居而棲,需有德有大能之士镇压才可,而若要差遣它们,则需付出价值不菲的灵药宝物,供它们提升修为,凝练內丹才行。

即使以道德宗所藏之丰甲天下,如非十万火急,也不愿轻易运用宫中所养的数头青鸞。不过普天之下,也只有道德宗方能慑服、豢养得青鸞这等神鸟。细说起来,这几只青鸞还是前代洞玄真人所伏,洞玄仙去后,紫微功行神速,年纪轻轻便显飞升之相,也就镇住了这些青鸞。待紫微飞升后,道德宗內或许再无人能够镇伏得了这些青鸞,它们多半会离西玄而去,从此海阔天空,任意逍遥。

夜深人静。长安城外五十里,立著一座规模恢宏、灯火通明的大营。

若看营盘规模,这座大营足可容纳二十万大军,不过此刻营中只有五万妖卒而已。反正妖军行动迅速,每天四十里路用不了半日就能走完,余下安寨扎营,修筑简单防御工事的时间多得是,纪若尘便下令將营盘扎得大些,一来让眾妖卒阴將得以好好歇息;二来则是在营中留出足够多的空地,以供道德宗弟子设立旗阵法坛之用;三来此刻纪若尘道行道心均再进一层,山河鼎內玲瓏心已幻化出千瓣冥莲,此时此刻,神威大进。神游之际,中军大帐百丈之內,若无上清修为,人妖均无法立足。如此一来,这般大小的营盘便是刚敷使用而已。

纪若尘端坐帐中,凝视著面前地图,正在筹思行军事宜,然而思绪却怎都无法集中,早飘到了青城山上。

张殷殷相劝於他的拳拳赤子之心、切切深盼之意,他怎会不知?虽然前生记忆只余下为数不多的零落碎片,然而与姬冰仙、云风相谈下来,对於道德往事已知道了许多。那温柔如水的青衣,也便浮出识海。其实他是记得与青衣的一夕交欢,也记得许许多多同她相处往事。这个柔若春水的青衣小妖,还与苍野中最后一点青莹所幻化成的婷婷身影有七分相似。但在他眼里,这相似只是形似,而非神似。对於日日神游八荒的纪若尘来说,不论看人看妖,都是望其神而不是观其形。哪怕青衣与青莹的外貌一模一样,只消神不似,对他来说,即是完完全全的不同。

他甘冒大险,重归人间,一是为了寻找青莹源头,二是不忿前生种种往事,要来了却未尽的恩仇。青莹不知从何而来,未必便能在人间寻到源头,这点他早已心知,因此也不甚著急。人间若遍寻不获,便辗转黄泉、或下落九幽,即使搜尽酆都,又或直上仙界,亦復登临星宫,便又如何呢?总而言之,他自会一界一界地找来。

虽也渴望与青衣一见,但与张殷殷一样,这些都不足以令他放下前世恩怨。纪若尘不是不知苏姀这些日子来正逼著济天下筹划攻打青墟之事,不过直到今日,他才真正下定决心,不再迴避,定要上一次青墟。至於明皇与杨妃,也是不可放过的两个人。纪若尘重归人间后,已抓过不少各门各派的修士,逼问之下,已知晓当年明皇詔令天下群修围攻道德宗,九成原因是由於杨玉环的陷害。前生他也曾见过杨玉环,当时实在没有料到,她竟然会设下如此毒计,挑动天下修士与道德宗的恩怨。便是直到今日,长安城已遥遥再望,纪若尘也仍是没有想明白杨妃为何要做出这种徒惹腥风血雨,却没有明显好处的事情来。

不过,如今的纪若尘早无兴趣知道她的动机,对他来说,明皇杨妃此刻皆可视作是掌中之物,既然他们当初做了围攻道德宗的决定,便需为此负责。

纪若尘还有一件事情始终未能明白,那即是道德宗何以要破了天下灵气之源,篁蛇又为何要將神州气运图送上人间。他自苍野中成长,见识远非前生可比,知道苍野东方之主篁蛇衝上人间的虽只是个分身,但是本体道行必然大受影响,少说也得折损三成。如篁蛇这等黄泉之魔,三成道行,恐怕修行个几万年都补不回来。据神州气运图所载,天下灵气之源共计有二十四处,以应二十四节气。每三处灵气又对应一个先天卦象,以应八卦之数。八卦缺一,必天地失衡,人间大乱。道德宗已取了三处灵气之源,再取一处,则灵力之源所对象的先天八卦必破。生灵涂炭,再无可更改。道德宗过往行事虽然也有跋扈之处,但观其延绵千年的道统,毕竟仍是正道领袖,怎会突然做出这等祸乱天下的举动来?

或许,若能从青墟宫活著回来,该去找紫阳真人问个明白了。纪若尘如是想著。

吟风乃是真仙,虽视天下凡人如螻蚁,但也不肯任螻蚁被欺凌屠杀,是故出手阻止道德宗。纪若尘化身魔神,麾下的阴兵鬼卒虽然无知无识,在他眼中也与螻蚁无异,可是麾下阴卒毁於鬼车、檮杌之手,他同样勃然大怒,不惜重回阴司,直斩了鬼车方才罢休。若非一时找不到檮杌下落,他又心切回人间荡平西京,哪怕杀遍苍野,他也会將檮杌寻出来杀掉。

吟风所作所为,不能说错,或者对真仙而言,他做的正是最该做之事。而对纪若尘来说,也有无数扫灭吟风的理由。因缘对错,如果仅是今生今世,那还说得明白,理得清楚。可若是牵扯到前生后世,是非曲直犹若团丝,剪不断、理还乱。

吟风与纪若尘,一自天上来,一由地府升,都不能说是错了,只是他们所行之路,背道而驰,便註定要在青城山上,决一场生死。

纪若尘嘆息一声,將纷乱思绪暂时放下。帐外隱约透进淡淡天光,已是天將破晓,大营中开始传来人声马嘶。再过一个时辰,妖卒们用过早饭,便该拔营起行,至长安外十里再次下营。后日一早,便是进攻西京的时辰。

一个时辰,对纪若尘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他再次闭目凝神,沉入无知无觉得至静之地,文王山河鼎上四星君再次忙碌起来,不住抽取九天星河之力,再化做无数星辉,洒落在鼎心中绽放的冥莲上。

星辉如雨而下,绚烂万方。一触到冥莲瓣,星辉即会被冥莲吸得乾乾净净。又有无穷阴气地火顺著纪若尘神识匯聚至鼎底,化成熊熊阴火,灼炼冥莲。在星辉滋养、地火淬链下,冥莲中数瓣莲瓣顏色渐转渐淡,终於有一片化成虚无。

一个时辰刚好过去,即听大营中军號响起,妖卒们已用罢早饭,收拾好了营帐,准备整装出发。纪若尘张开双眼,对於今日进境颇为满意。

当冥莲千片莲瓣尽数转成虚无之际,便是他功行大成之日。

翌日清晨,五万妖卒刚刚抵达长安东门外,尚未来得及布阵或是安营。留守长安的守备校尉一箭未发,便开城请降。此刻偌大的长安城中,只剩下不到两千的老弱残军,稍精壮些的兵丁都被明皇带在了身边护驾,留给他的皇命却是率军死守西京,不得使贼军踏入西京一步,违旨即斩。这让守备校尉如何选择?是以纪若尘大军一至,他即刻投降。

墨色软轿行入城门的一刻,纪若尘掀开轿帘,向这座数朝古都望了一眼,体会著那扑面而来的、千百年来沉淀而成的沉鬱气息,旋即又放下了轿帘。

五万妖卒分成十列,簇拥著纪若尘的软轿鱼贯入城。妖卒虽眾,却无一人说话,只闻靴声蹄音。北军迤邐前行,直向宫城而去。长安城中一片寂静,家家户户紧闭门户,连从窗缝中偷看一下也不敢,唯恐招惹到了这支传说中会生食人脑的妖军。

大军肃穆行进间,猛听道旁民居间一声吶喊:“叛国妖孽!拿命来!”一个身影自民房中跃起半空,喝一声“叱!”,掌心中炸起阵阵响雷,一团暗红真火隔空射来,直扑墨色软轿。此人听声音年纪不大,掌心雷、三昧火却是使得有模有样、颇具火候,也算得上个人才。

方圆千丈之內,一切动静均瞒不过纪若尘神识灵觉,这人修为也就平平,一身杀气,哪里瞒得过去?不过今时今日,纪若尘早已无须亲自出手,此人刚刚跃起,北军中便有十余名將军妖卒同时衝起,一拥而上,於半空中便將刺客打落,牢牢缚住。至於那团真火,早有个道德宗的道士,云淡风轻地挥出片真水,將火灭了个乾净。

那刺客被擒后犹自拼命挣扎,骂不绝口,可是他道行或许比寻常妖卒高了十余倍,但此刻被掀在地上,比拼的纯是力气。若说力大,大概哪一个妖卒都能收拾得了他。他蒙面黑巾早被扯落,露出张年轻英俊的面容。眾妖卒十来只大手又早將他全身上下摸了个遍,將上上下下的零碎都搜了出来,摊开一地。饶是他早有慷慨赴死之心,但被妖卒们的粗糙大手搜到惊心动魄处,也不禁失声尖叫。

妖卒大军依旧前行,就如没发生过行刺一般。一名將军在软轿旁问道:“大將军,此人如何发落?”

“斩了吧。”纪若尘淡淡地道。

那人也有些道行,自然听见了纪若尘的话,於是便骂得格外大声,又要长安百姓奋起反抗,將这祸国殃民的奸贼分尸食肉。可惜的是,直到他大好头颅落地,也未见一家百姓呼应,反而家家户户,都將门户闭得更加紧密了些。

这一个刺客,便如蜻蜓点水般的过去,纪若尘根本连他师出何派都懒得理会。只因为,巍巍宫城,已在眼前。

数日前的繁华宫城中,此刻竟已有了些破败之象。宫中珍贵物事早被明皇搬了个七七八八,明皇走后,宫人太监们便將能拿能搬的都席捲一空,四散逃了。此刻屋宇连绵,殿堂逾百的宫城里,留下的只有些老得走不到、逃不掉的宫人太监,痴痴呆呆地等死。

墨色软轿停在宫城大门外,纪若尘掀帘出轿,徐徐步入宫城。他自午门入,过太乾殿,越金水桥,穿停云阁,直至长生殿,方始驻足。

长生殿黑玉铺地,玉砖下隱著的暗渠中依旧徐徐流淌著温泉水,虽是寒冬,这长生殿中仍是温暖如春。光洁如镜的黑玉砖上,可依稀想见杨妃玉环霓裳赤足,翩翩起舞的绝妙美景。殿中那张紫檀雕就的龙床上,锦被流苏早不见踪影,龙床也有崩坏,可见许多刀劈斧凿痕跡。想来宫人太监们曾想拆了此床运走,却奈何不得坚硬沉重的千年紫植,方为这殿中,留下几分当日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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