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脸彻底失去了血色。他看着我,眼睛睁得很大,里面盛满了不敢置信的疼痛。
“小晨……”
“这是我十八岁生日前,最后一个要求。”我说,“过了今天,我就成年了。我们……就当陌生人吧。”
说完,我站起身。椅子腿划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老板娘从柜台后探出头,看了一眼,又缩了回去。
“小晨!”父亲也站起来,抓住我的手腕,“别走……爸爸求你了……”
他的手很用力,指甲陷进我的肉里。我低头看着那只手,看着上面熟悉的疤痕——那是小时候他教我骑自行车时摔的。
“放手。”我说。
他不放,反而抓得更紧:“爸爸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再给爸爸一次机会,就一次……”
“你给过妈机会吗?”我问。
他僵住了。
“你出轨的时候,给过妈选择的机会吗?”我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自己都害怕,“你没有。你毁了她的生活,毁了我们的家。现在你说后悔,说想重来……凭什么?”
他松开了手,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椅子上。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坐下去,头深深埋进臂弯里。
我看见他肩膀剧烈地抖动,听见他压抑的哭声。那声音很低,像受伤的野兽,在喉咙深处呜咽。
我站了一会儿,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听见他嘶哑的声音:
“小晨……生日快乐。”
我的脚步顿了顿,没回头,推门出去了。
巷子里的风很冷,吹在脸上像刀割。我快步走着,越走越快,最后跑起来。耳边风声呼啸,混杂着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
我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盲目地跑。穿过一条条街道,越过一个个路口,直到肺像要炸开,才在江边停下来。
扶着栏杆,大口喘气。江面上倒映着城市的灯火,破碎成千万片光斑。远处有游船驶过,霓虹灯在夜色中明明灭灭。
我跪在地上,开始呕吐。把胃里所有的东西都吐出来,直到只剩下酸水。喉咙火辣辣地疼,眼睛被泪水模糊。
有人轻轻拍我的背。我以为是幻觉,直到听见熟悉的声音:
“赵晨?”
我猛地抬头,看见杨雯雯蹲在我身边。她穿着米白色的羽绒服,围巾松松地绕在脖子上,手里拎着个便利店的袋子。
“老师……”我哑着嗓子,狼狈地想站起来。
她按住我:“别动。”
她从袋子里掏出瓶水,拧开递给我:“漱漱口。”
我接过,漱了几次口,又喝了半瓶。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缓解了灼烧感。
“你怎么在这儿?”我问。
“散步。”她说,“你呢?”
我低下头,没说话。
她在我身边坐下,也不追问,只是静静地看着江面。夜晚的江风很大,吹乱了她的头发。她伸手把围巾解下来,递给我:“擦擦脸。”
围巾很软,带着她的体温和淡淡的香气。我接过,胡乱擦了把脸,犹豫着要不要还给她。
“你留着吧。”她说,“都脏了。”
“我洗干净还您。”
她笑了笑,没说话。
我们并排坐着,看着江水东流。远处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江对岸的高楼上,广告牌的光在夜色中变幻。
“我去见了我爸。”我忽然说。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