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最瞥了一眼便收回眼,他倒也没直接推门。深夜叨扰,求人的姿态要做足,更何况求的还是深有龃龉的人。
他立在阶下,清了清喉咙,朝着那扇窗,抬声道:
“虞相勤勉,烛影更深不肯歇息,令我等自愧不如。”
他话音清晰,落地一瞬间,只见拓在窗纸那道影子微微一顿,随即,便抬首望过来。
“四殿下。”
宛若深潭静水,表面平缓,水底隐着涡流。
一扇之隔,彼此看不清对方,却又能将对方微末动作尽收眼底。
譬如,陈最清晰地看见屋内人收了笔。
“陈某冒昧来访,唐突之处……”陈最装得倒是像那么一回事,更是拱手颔首,“还望虞大人海涵。”
“殿下。”屋里人没怪他闯入,淡声道,“门未锁。”
陈最这就不客气了,肴洐上前撤开饭菜,他推门而入。
虞归寒已经从书案起身了,手里一把柄刻云纹的火箸,正拨着火。
陈最望着虞归寒背影,这人还未褪去白日官服,官服由素白锦缎而裁,腰束玉带。翼善冠是摘去了,一根墨玉发簪横穿圆髻,发髻紧束,无一丝碎发散落。
“殿下因何而来。”虞归寒拨开炉底灰烬,炭火燃得更旺些了。
虞归寒单刀直入,陈最一时倒有些不知怎么答了。
他隐约想起,当时羞辱虞归寒时,虞归寒也是一身素袍,拾起他铜钱时,指尖用力至泛白。
“咳咳咳。”陈最喉咙一哽,干笑两声。几次想将所求之事讲明,可瞧见虞归寒这身衣裳,就怎么也说不出口。
不过虞归寒并未出声催促,而是往炉中添了一块银骨炭,暖意腾升。
不知踌躇了多久,陈最心一横,目光落向别处:“今夜前来,实是有事相求。”
目光无意落向书案,瞧见书案一张宣纸,纸上一笔重重勾出来,不知觉间,陈最想到了在老大那看见过的票签,虞归寒的笔笔画画如枷锁自囚。
“求?”
虞归寒停下动作,他将火箸轻轻搁在架上,却仍未转身。
单此一个字,陈最听不出虞归寒什么意思,只得硬着头皮道:“我需要虞大人助我面圣。”
没说诅咒,没说为何面圣,也没说为何需要帮助。
虞归寒也没问缘由。
陈最只好道:“……虞大人若肯相助,来日必报此恩。”
等他说完,后知后觉失言。
虞归寒不参与夺嫡之争,他这样的人更难被恩惠打动,否则也不会发生宫宴羞辱一事。
正当陈最思索如何圆上这话,虞归寒忽地转过身来。
新加的银炭‘噼啪’一声,陈最下意识朝暖盆看去。等他重新抬眸,这才发现虞归寒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脸上——并非直视,而是从他被雪濡湿的衣角开始,一点点往上,扫过他脖颈的红痕,滑过他因紧张而微抿的唇,瞧了瞧他眼尾那粒痣,最终与他目光隔空交汇。
虞归寒目光沉静,可不知怎的,陈最却觉得他的目光如有实质,瞧得他浑身不自在。
虞归寒撤开目光。
“我知道虞大人喜静。”陈最退让道,“自此一夜,明日面圣后保证不再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