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索着,俞长宣正要琢磨那戚止胤的双目,只听喀喀连响几声,摊主将四碗热乎乎的面条搁上桌来。
“仙师,”摊主冲俞长宣嘿嘿一笑,便拿豆子眼将戚止胤打量去,他插科打诨,“照俺看,您是珠玑不御亦动人,纵使权贵早走,您也是举世无双的鳏夫!这不,小公子也是顶天的漂亮。”
俞长宣忍俊不禁,心说这人没把他当女君男宠已很不错,竟还抬举他当了个携子出游的丧妻夫婿!
俞长宣便搂住戚止胤,把脑袋滚去了他肩上,笑开了花:“他是我含辛茹苦拉扯大的,怎会不漂亮?”
戚止胤顿时闷红一张脸,说不出话!
俞长宣抬眼看过,也就不再闹他,拿手背冰了冰他的面庞,便将一碗面条推过去:“好啦,吃饭吧。”
俞长宣早已辟谷,本不需再进食,只应付着吃了几口,便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戚止胤。
本来那些个经年饿肚子的孩子,用饭时都免不得要狼吞虎咽。
可戚止胤却不同。
他一筷子一筷子地滚起面条,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进去,不紧不慢地嚼。
——比起泥巴地里长大的野孩子,他更像是那些个被繁文缛节锁住的王孙贵胄。
见戚止胤吃了还没一刻便搁了筷子,俞长宣有些奇怪:“怎么,这面不合你口味?”
戚止胤觑了他一眼才答:“饿了太久肚子的人,一时吃急了是会死的,村里好些人都是那样死的。”
俞长宣压了压眉,手在戚止胤背上抚了俩下。
恰茶摊边支了个说书摊,司殷宗二人拜神而归,才落座,那讲书的老头就把惊堂木一拍,大剌剌地就开了腔。
“上回咱们说到【靖公主夜擒鬼驸马】,今儿借这十里艳阳天,咱们说说【公主泪难遏兰杀神】!”
听自己的名号从那老头嘴里说出,俞长宣立时来了兴致。
老头亮嗓:“传闻那杀神崇梧真君在天庭与靖公主闹了不少的恩怨,最近的一回要属隋宁州的【湛公案】!”
周围看客嗬一声,纷纷倒抽了口凉气:“隋宁州?那不是王都在的地儿嘛!”
“就是王都!大家伙可记得十二年前那大名鼎鼎的‘湛公案’?”
看客捶胸顿足,纷纷道:“谁能不知呀!若没那事儿,眼下咱们还叫姓‘萧’的管着,而不是姓‘魏’的呢!”
敬黎往嘴巴里“呲溜”吸进一大口面条,边嚼边评:“这案子他们怎么还敢提?”
褚溶月一心只读圣贤书,咽下面条忙问:“那案子怎么?”
戚止胤也未曾听说,便抬眼将敬黎看了两下。
敬黎没回答,伸筷子远远点了点那说书老头:“看小爷我干什么?小爷嘴巴不得空儿,你们听那老头儿说去!”
“那湛公本是皇宫里一当差的小太监,貌若好女。可在宫里当差,这脸蛋生得太漂亮可是要闹出人命的!这不,他在宫里侍奉才几年,就给那些个皇亲国戚玩弄得身心皆坏了。然而他叫贵人折磨,在有些人眼底,就是恩宠!如此招来了许多眼红人,一来二去合谋把那湛公弄死了,尸身也抛进井里去!”
“哎呦!”看客拧眉,“活不成了吧!”
老头抬手说:“看官欸,您莫急,且听老夫说去!”
“那湛公不通水性,整个身子往井里沉,恰遇天道巡视人间,那湛公迷蒙之间,心中一语‘无情非断情,天道藏生道’点破天机。天道欣赏他悟性,便将他点上了天庭,去雨师那儿打下手。”
“本来当个小仙官已足够他享福,不曾想那湛公对旧事念念不忘,一日竟降下滂沱暴雨,又以仙身为祭,怨诅皇族血脉!”
看客愕然:“什、什么诅咒?”
便听那老头砰地一甩惊堂木,继续说:“他呀,他咒皇族萧家代代必有煞星临世,杀人嗜血,受尽万人唾骂!天道震怒,便亲手夺去其仙籍,按仙法重罚后,贬入凡尘……至于祂那诅咒么,天上地下皆没当回事儿,大家伙都想着祂一个小仙能成什么大事儿!”
那三位少年皆听得入迷,唯有俞长宣这知晓后半故事者,含笑将茶盏斜在桌上晃了晃,直映出了天上残阳血光。
“大家将湛公给遗忘,一直到十三年前的宫宴,那宅心仁厚的太熙帝忽而性情大变,抽刀滥砍滥杀,以至于血流成河,烂肉铺满宫阙!!”
“彼时,人们方记起那湛公的怨诅,却已拦不住那疯王的刀!天道暴怒,指派杀神与靖公主一道下凡料理此事,不曾想那湛公竟已堕作了厉鬼,要水淹王城!”
老头儿抬掌一挥,仿刀剑走势:“说时迟那时快,靖公主手执马刀,不容分说便斩下湛公的脑袋,那位杀神亦遽然挥剑斩下了暴君的头颅!”
“畅快——!”看客欢呼拊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