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俩望向兰冢时,同时认清了一个事实——这地窟里,没关进那祠堂里的孩子十成十救不回来了!
这残忍真相仿佛抽干了戚止胤的精力,一路上他失魂落魄,几乎是给俞长宣拽回祠堂的。
祠堂里,烛光黯淡,孩童们仍旧以先前他们出门时的姿势睡着。
俞长宣一看那更漏,还有半个时辰那赵爷便要过来领他们去讲堂,便扶戚止胤在墙角坐下,说:“阿胤,睡吧。”
“你呢?”
“为师不困。”俞长宣答说,只摸着戚止胤的头发,倚着墙想起事来。
阿禾之前同他们交代,所谓的讲课不过是戚鸣绿要请这些个一魂童们给解水枫唱戏。
唱的什么戏呢?
戚鸣绿将会请这些失魂的孩童围坐讲坛一圈,然后他便要解水枫念书发问,而后摇铃请孩童回答,问题不难,回回都有许多孩子答的上来。
到了那时,立在一旁的戚鸣绿会将每一个答对问题的孩子的脑袋砍掉,拉去仓库存起来,作解水枫来日精气的补充。
至于活到最后的笨孩子,则通通抽干三魂七魄,炼作尸童。
“这聪明也不是,笨也不是的,真是为难人。”俞长宣嘀咕道。
长指在蜷发间穿梭,俞长宣想,眼下他还有俩问未解。
一个是为何那赵爷痴于挑选文气孩童。
若说是皮嫩也就罢了,昨儿那赵爷可是说如果把他挑去当食物,那么就得先砍矮点,所以年龄也不是缘由,且他还挑剔敬黎和戚止胤不够似读书人。
另一个则是为何要让诸童子皆扮做女童。
这一问阿禾就更不知道了,差些以这石窟里罗裙多来解释。
再者,在寝殿那会儿,他很看不明白戚鸣绿对解水枫的态度,戚鸣绿在解水枫面前比起阿禾说的恨之入骨,更像是摇尾乞怜。
他如此想得正入迷,忽听身边传来平稳的呼吸声,便笑起来。
他知道戚止胤给官兵追了一天一夜,这会儿又饿又累,这会儿抵着墙一坐,稍舒坦点儿,自然而然就睡了。
他乜斜了眼去看,便见戚止胤睡时也凝眉,同谁人置气似的。
俞长宣觉得戚止胤实在像猫儿,总挠人,偶尔也亲近人,就如待那变作尸童的女孩儿。但很显然,眼下戚止胤对待他还是龇牙咧嘴的,凶得很。俞长宣对此很不满意。
不满意归不满意,他还是继续看。
戚止胤睫羽黑漆,随吐息颤动时,总让俞长宣想到被焚着的灯捻儿,一颤,又一颤,很可怜。
他就伸手攥了他的腕骨,握了一圈,指还露了一截,轻声道:“瘦伶伶的,不知剑能不能提得起来。”
戚止胤坐着睡,久了脑袋不免要左摇右晃,晃着晃着,最后一歪,那圆滚滚的脑袋便落去了俞长宣肩上。
俞长宣没躲,还慢慢挪过去供他倚靠,又偷偷把头斜过去,微微抵住他的脑袋。
他成仙后已不再需要眠睡,这会儿却生了些许倦意,恐怕是因他同天道言说要下凡历劫去,纵使记忆得以保留,身子也难免要同那些个下凡历劫的仙人一般,慢慢向凡人之躯转变。
过不了多久,他又要知何谓饥肠,何谓冷热病痛了。
更漏泄水细如丝,却不缓。
眼看最底头那受水壶还没满,那赵爷着急忙慌地边摇铃铛,边进屋来。
“王八羔子!都给老子坐起来!问你们,昨儿我走后,你们看到阿禾那小畜生没有?!”
孩童们自然答说没有。
俞长宣睁开眼,心说,有就怪了,那阿禾估摸早给来来往往的尸童分食殆尽了。
赵爷脑子还算灵光,立刻便猜出个大概,面容一下便苦了起来,他在眼里蓄上几颗豆大的泪,哽咽道:“洗脸,梳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