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水枫散学而归,远远的,不见家中炊烟,正觉得奇怪。
一进家门,便见褐色的血泼了满院。
解鸣绿发丝散乱,血已干涸。
她腹上有极深一道刀痕,空荡荡的一个血口,走得应是很痛苦。她指尖落处,有一个血书的“枫”。
解水枫一下子明白了,不是“枫”,是“木风”——是戚木风回来了。
解水枫勉力平静,双手还是不禁颤抖起来。
他将她抱起,葬去了山巅,又耗尽灵力为她破石塑碑。
碑文一行行地写,他的寿元也在一寸寸地烧短。
碑终成。
在师门那么些年,俞长宣从没见过解水枫掉眼泪,可在这荒无人烟之地,解水枫竟像个孩童般嚎啕大哭。
“我为除天道而登山,却成了助天命的邪佞!”解水枫的声音因哭腔而支离破碎,“是不是因我贪心,才酿就此果?”
俞长宣立在一旁,轻声说:“你若想逆天而行,则必须杀了厄赐子。可你意图逆天,却护住天道的狗。你觉得你是圣人,可你不过贪心又天真。”
厄赐子本就是邪佞,可他们是天道锻打的刀,纵使杀生无数,只要一朝完成了天道赋予的恶使命,便可飞升成鬼仙。
“天命之恶,亦为善。”俞长宣道,“你欲图扭转乾坤,将为降灾而生的厄赐子教习成一个正道君子,这才是恶!”
解水枫还磕着头,脑袋旁边堆满枫叶。
俞长宣见他狼狈模样,喉头似乎梗了一下,又似乎没有。
他想说解水枫自作孽不可活,又说不出口,于是在解水枫身边坐下来,默默地听他哭。
“三哥……三哥……你神通广大,你教教双玉……教教双玉该怎么办,好不好?”
“问我又有什么用?”俞长宣寻了棵老树坐下,望向那红枫枯草间的绿衣郎,“你我根本步于殊途。”
解水枫还在抽噎,像个孩童:“三哥,三哥,双玉后悔了!”
俞长宣想听解水枫这声“后悔”,想听了好多年,这会儿得偿所愿,却也并不觉得愉悦,反觉得心闷,于是合上了眼。
不曾想,那解水枫很快又跟上一句:“双玉悔恨无力杀了这狗老天!!”
俞长宣骤然睁目,那解水枫竟依旧不知悔改!
解水枫吼着:“人行一世,却循这狗天道,那人道呢?!”
那声音响彻天地,俞长宣抬手,堵住了耳。
解水枫在秋寒中断肠似的哭了几日,染上了风寒。
他烧得指尖也动弹不得,昏沉间旧忆错乱,喊的名字只有一个,就是“鸣绿”。
病中,他每每喊着那名字,便欲坐起来寻人。可他没力气,撑身难起,于是那腰拱着又塌下去,震出两眼蓄满的泪。
“鸣绿,鸣绿……”
“哥,对不起你。”
俞长宣就坐在他床头,听着他满载病气的呢喃,不能给他揩眼泪。
过了好些天,这屋子里多了个人。
——戚木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