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水枫模样也不像是怕,只伸手覆在了俞长宣的手背上,又错开五指,扣住他的手。
“代清,动手。”解水枫说。
“没大没小。”俞长宣轻道。
噗呲——
交叠的十指一道戳破了解水枫心口的薄皮,他们的手包着手,拢住了一整颗跳动的心脏。
便是解水枫胸膛更贴上来的那刻,俞长宣上了力,那跳动的红在他掌心变成了一摊流动着的血肉。
须臾,心穴里头倏地涌出一股黑烟,只是那烟忽如沙子般泄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影。
解水枫的那只手蘸上了心头血,就把俞长宣的手松了开,在俞长宣面颊上画下五道不匀的红痕。
画完,解水枫再没了力气,脑袋前耷,倚住俞长宣的肩,很慢很慢地吟:“【青火弥天负厚恩,白锋浸血染兰坟。紫珠散野余辉断,金石满堂铸锦文】……”
“这是三哥你的判词,当年众人读至‘兰坟’二字时,无不惊异,皆将那词解读作我之死……我原怨那句词害得你我之间生了嫌隙,不曾想如今竟当真应验!
“到底是天命么,竟半点不由人!”解水枫尚存一丝气,强问他,“三哥,输给天命的滋味如何,你可满意?”
俞长宣喉结微微一滚:“我已成仙,再不是人,天命距我太远了。”
“远吗?可你还是如判词所述,亲手杀了我。”解水枫惨笑,似乎后悔了,便扯着袖要拭去他面颊血痕,却不过将那血晕了开,“修道之人常念命由天定,若这一生便是天道给我谱的命……”
“那么对这天道,四弟依旧恨之入骨。”
俞长宣的脸色微变。
解水枫伸手,搂紧俞长宣的颈子,像哭又像笑:“三哥,适才你犹疑着,不肯杀我,一半是动了恻隐之心,另一半,是因你在争命,可你争不得!——欲绝天命,必斩天道!!”
俞长宣扶他躺下,勉强淡道:“你既知我忠道,就别再浪费口舌。”
解水枫却是回光返照般,神情愈发地激动,口中鲜血流溢:“俞代清,你杀人杀鬼杀魔,今朝你何不杀神杀仙?!若有逆心起,仙锢皆可挣!”
“三哥,我输了,可你早晚会代替我,推翻这狗老天。”
“三哥,我们殊途同归。”
俞长宣咬着齿没再吭声,直至那急促的呼吸一刹断去。
俞长宣默默将那具失温的肉。体给端详。
他没落一滴泪,自打修行无情道以来,他只落过一回泪,眼下只是依旧保持着适才怀抱解水枫的姿势,心道解水枫就是死,也要乱他心神。
戚止胤远远瞧着,觉得俞长宣实在是薄情寡义。
那可是他亲师弟的一条命啊,竟也扫不掉他眼底的寒霜,这人儿是何其冷血可怖!
戚止胤想,他若不尽快精进修为,总有一日会死在俞长宣手下!
俞长宣抽帕子抹血,注意到戚止胤几近凝住的神情,便问:“怎么?”
戚止胤就随意扯了话来讲:“那鬼仙对这解水枫究竟是怎样个感情?爱?”或许是察觉不妥,他又补充说,“父爱……亦或师徒恩情之类……”
俞长宣一哂:“阿胤,你可知道一句词么?”
“什么?”
“宠极爱怜初,憎生妒忌余。【1】”俞长宣将解水枫血淋淋的心头肉捏进掌心,“那鬼仙不是爱解水枫,祂是恨解水枫不爱祂。”
俞长宣将那眸中失光的解水枫搁下,抹着血起身,将那些崩碎各处的瓦石汇聚,在手中凝炼出一把长而锋利的石刀。
邻屋,戚木风一感应到半魂消散,便知晓解水枫此刻已然身死。
他粗狂地撂倒褚溶月与敬黎,冲出此屋,将整个身子撞上学堂的门。
“开门——!!!”
戚木风吼着,尸童亦随之嘶吼,鬼哭声仿佛要将这地窟之物俱都震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