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众人分神去看那褚溶月与敬黎求情,唯有他捕着了俞长宣倒地前藏住的脸儿,分明是春风得意!
他觉得俞长宣好似那青鳞蛇,神秘莫测又冰凉阴毒。
胖长老犹疑许久,终于上前一步,出声:“天才难觅,与其眼睁睁看着玉石俱焚,干脆收了这死皮赖脸的男人。”
褚天纵闻言看向瘦长老,见那人也点了头,才突地大笑起来,直笑了一阵才说:“好啊!老子倒要看看来日他徒弟给宗门供作小皇帝,他却当奴才供人驱使,他还说不说得出甘心二字!——来人,将那院里有池的宅子清扫一番,请二位落脚。”
褚天纵说着,从褚溶月和敬黎怀中扯过了那俞长宣,给他封住几处灵穴,以防他体虚灵盛,冲撞了身子。
俞长宣身上肌肉匀称,本不算瘦弱,给那颇魁梧的掌门从雪里捞起来时却活似薄薄一张纸。
戚止胤瞧着,明知俞长宣故意做戏,心还是不可避免地闪出痛意。
***
俞长宣再睁眼时,已至亥时,彼时他歇在一张硬塌上,床帏散着。
他微微侧过身子,透过那薄纱,看得帐后一个忙碌的模糊人影儿。
——满头秀丽蜷发,又身量不足,不是戚止胤又是谁?
俞长宣还欲再装会儿未醒,帐外已响起缓沉一声:“俞长宣,这美人灯你演得过瘾吗?”
俞长宣压了压眉梢,唉声叹气:“岂能说是过瘾,为师的手筋都似是断了……”
“我会信么?”
戚止胤虽如此言说,还是提了个漆红药箱过来。他把帐帷一掀,便将神情冷淡的一张脸呈去了俞长宣眼前。
俞长宣只念着此时若受了戚止胤的恩惠,恐要抵了他对那人的恩情,不肯接受。
他把手缩进褥子里:“不过是小伤罢了,用不着医治,没几日便自个儿好了。”
不料他的手才缩了点儿,就给戚止胤攥住了。
戚止胤这回没发火,只是问他:“你这只手不想要了?”
俞长宣试探着把手再抽了抽,那人便像是急了般,将金疮药和百毒清啪地敲上桌:“修士的刀皆非破铜烂铁,自带八分毒,这道理我住山野都知,你怎就不知,竟还妄想自愈?!”
他一把将俞长宣的手扯过来看,伤口果然已泛了腐黑。
俞长宣心道这回恩情是攒不着了,便使起苦情计来。
他略微牵动眉梢嘴角,勉强拼凑出个脆弱而知恩的模样:“多谢阿胤。”
戚止胤提手将他的褥子掀开大半,湿帕小心地绕开他的伤处,蹭去黏在他掌心的残血:“若非你这伤是因我而受,我岂会照料你!”
俞长宣颇有自知之明地“嗳”了声。
可他这样,反叫戚止胤的眉头锁得更深。
戚止胤沉着脸色,将血帕甩进铜盆里搓洗,又覆去伤口上,如此反复几次,整盆水都污作了藕粉色。
戚止胤垂眼看着那盆水,眼底漫了许多不忍,动作顿时轻柔好些。他将帕子往盆边挂去,便用指腹给他上药,轻声道:“明日我要随宗门弟子练武去,他要你去扫雪,你手受了伤,不然……”
不然我同掌门说情去?
戚止胤要说的是这个。
不然你忍忍吧!
俞长宣以为戚止胤要说的是这个。
于是俞长宣笑了笑:“成啊,也叫为师多活动活动身子骨,伤口也不是非得静养才好。”
戚止胤哽住,俞长宣没察觉,还弯着眼同他聊来日打算:“以后你晨时随那些司殷宗弟子练武,夜里为师便教你些新本事,保准你……”
戚止胤打断他:“……我真看不透你,你有那样高的本事,屈居这声名败坏的宗门能讨着什么好?进不去这司殷宗,甩手另觅高门不就得了,为何非它不可?”
俞长宣胡诌:“为师觉着这司殷宗恰合适你。”
甫听这话,戚止胤就冷笑起来:“合适我?糟的烂的臭的坏的就合适我,是不是?”
糟烂臭?
俞长宣疑惑,适才褚天纵也说这司殷宗乃邪魔共犯,可司殷宗当了多少年的仙门之首,如今虽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按理说也不该挂上这些坏名号才是。
他双眉一剔,问戚止胤:“为师闭关已久,许久不闻天下事,可是这司殷宗犯了什么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