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尚不及反应,喉颈已如捆了绳般倏地收紧——原是自个儿冲那来客施加之力,尽数转移至己身。
少年人忙不迭收了手,气息却在须臾间消耗殆尽。
“咳——!”
少年人的步子不受控地一退再退,脊背贴住石墙的那刻,他顺墙滑坐在地。
正待气息入肺,忽听“嚓”一声细细的响,这漆黑的庙观竟被煌煌烛光映亮。
紧接着,足音响起来了,响得极慢,跟着滚来一阵兰香。
直至少年人望地的视野中闯进一双白靴,他才红着眼仰面,先见了一袭佛头青搭白广袖袍,再是一沓搭在臂弯的狐裘。
他还没窥着那不速之客的脸儿,通身骨骼已如遭火焚般刺痛发麻,有神谕入心告诫他不可上看。
他并不甘垂首,可头颅如何也不能再上扬,于是淌着汗,冷笑:“怎么?你是生了天姿国色,还不许人看?”
这话却赚得来客不知是讽是怜的一声笑:“并非我不乐意叫你看,是你连我无意漫散的灵力都敌不过。”
来客的长指在寒气中划拨两下,便有一柄出鞘长剑凭空显现,剑辉泛着冷,寒凉剑尖就这么挑起了少年人的脸儿。
少年人此刻方领会,他对于那人来说,不过砧板鱼肉,任宰任割。
“你……!”
少年人还欲说些什么,不料语未毕,先哑了声。
入目,是眉心一笔瘦长天然红,两汪鹊灰琉璃目。
眼看那来客肤如酥,骨似琢,就连右眼之下的那粒朱砂也落得浓淡恰宜,少年人也恨也怒,从前听戏时巧记的一句戏词却忽然飞去了心头——
【那公子艳比春朝,却是雅而不妖,真乃天人!】
少年人缓过嗓间那阵哑,道:“狗东西,你也来杀我!”
“杀你?我图什么?”来客略略提眉,漫不经心模样。
少年人不知眼前这位正是庙观供奉的杀神俞长宣,拔声道:“你贪图的若是仙骨,挖去便是!何必在此同我打哑谜?!”
俞长宣反问他:“若我当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呢?”
“断无可能!”少年人一声暴喝便欲起身,然而俞长宣单将右掌往他肩上轻轻一压,便令他动弹不得。
少年人仍不屈从,艰难道:“知我天生仙骨者,无不贪我骨。陌路贪,山民贪,我爹亦贪,你怎可能不贪?!”
“我倒要问你,世间良人千千万万,你怎么偏遇了那些个小人?再说,我若是贪,你早被挖了骨头,成了一堆皮肉。”
俞长宣将那怒视他的少年人上下端量一遭,叹出悠长一口气来。
然而,他虽显露出忧悒神色,手上动作倒半分不留情。
瘦长的指缓慢地滑过少年人背肌上溃烂的伤口,末了拨开烂肉,停在一节血骨上。只那么轻轻一贴,灵气便自指腹与瘦骨相贴处汹涌漫来。
果真是不凡资质,俞长宣心说。
他敛住滚过眼底的喜色,抽帕子抹净指尖血,方道:“你身上伤新旧不一,是何人伤的你?”
问及此处,那张牙舞爪的少年人忽而僵住了,血丝干在唇上,连着唇肉被他咬进去,他回答说:“无人伤我!”
俞长宣仍问:“是你爹么?”
少年人一口咬定:“我一家皆为良民!”
俞长宣点点头,方不紧不慢道:“如此甚好——你伤势太重,便由我护送你归家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