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犬童手脚并用,却爬得极慢,仿佛是在防备他。
然而解水枫生得再斯文,也是个武人。
那孩子甫挨近些,他便死攥住他的手,抽了发带,三下五除二将那孩子的手脚给捆了住。
见状,解水枫才一哂,手臂就给那犬童伸颈子咬上一口。牙齿像是钉子似的扎进他的肉墙,替代砖屑涌出的,是血。
解水枫吃痛,抽着气,也不敢下重手,抽手回去时,臂上一块肉都险些没了。
“该。”俞长宣平静地说。
少女返回蓬屋之际,犬童还叼着解水枫。
解水枫身上虽满是抓痕齿痕,仍是仰面冲她粲然一笑:“姑娘家,鄙人还没问过你的名。”
“你问我名干什么?”
“鄙人虽穷,却是个知恩图报的。姑娘今日相助,鄙人来日定当涌泉相报。”
少女抿抿唇,终于说:“我是个外乡人,叫爹娘弃养于山林,自然无姓也没名。”
解水枫思量一阵,便微微一笑道:“那姑娘可愿意与鄙人及这孩子一块儿住?你我都是村里新客,便以兄妹姊弟相称……唔,不知名姓,那就随鄙人姓“解”,名……名就唤作“解鸣绿”吧。”
俞长宣觉得这解水枫实在不可理喻,哪有还没等人答应,已经想好名字的呢?
他转念一想,想到自个儿,就没话了。
叫他意外的是,那少女踟蹰一阵,竟应了下来,只是问解水枫:“鸣绿?为何偏偏是‘鸣绿’?”
“风竹吹香,水枫鸣绿【2】,恰与鄙人的名出自同处。”解水枫说出那话时,那犬童不知为何也安静下来,发出几声嗷呜低鸣。
“你也喜欢这名?”解水枫看向那犬童,笑了,“不成。那名给了你阿姊,你换一个。”
“他是这村子的人。”解鸣绿提醒他。
“那便该姓‘戚’,至于名……‘木风’如何?”
“戚木风?”少女问,“为何叫他木风?”
解水枫将手臂上的伤痕用袖遮住:“鄙人名‘水枫’,名里最爱这‘枫’一字。如今将它拆作两半,便是二字皆喜欢。”
解鸣绿点头以示明白,俞长宣却困惑起来——那么为何戚木风先前要自称“鸣绿”?
那之后,解水枫硬着头皮教导那犬童,戚木风实在很聪明,一载工夫已洗去了大半兽性。
同时解水枫掏空积蓄,在山上盖了座学堂教山上孩子念书。山民们起初不满他救助那犬童,后来受他热心感化,也就将异议忍下。
帮着把那破蓬屋修好了给他住,衣食也时常送来。
蓬屋仅有两间屋,戚鸣绿年纪轻,野性又大,便同他睡了一张榻。
兴许是熟悉了他的味道,渐渐地也不再咬他。
解水枫忙着教书,便拜托解鸣绿教戚木风些简单话,譬如说教他喊“哥”。
不料因着解鸣绿先教戚木风学了“先生”二字,那戚木风一瞅见解水枫便喊“先生”,任是解水枫如何纠正也改不掉,只得容他这么唤去。
三人相伴,日子过得愈发有滋味。
然而夏走秋至,冬去春来,一朝解水枫放堂而归,经解鸣绿告知那戚木风竟随野狗跑回了林里!
春雨绵绵,解水枫在饭桌上摔了筷,不顾天色将阑,匆匆窜入林间。
“傻子。”俞长宣评他。
解水枫倒真像个傻子,他不停呼唤着戚木风的名,草鞋给春泥泡透了他不知,嗓子出血了他亦不知。
他一脚深一脚浅地踩着湿润的泥土,后悔道:“我怎就自负到觉着自个儿已把他养熟了呢……”
俞长宣跟在他身旁,事不关己地说:“任由他自生自灭吧,不要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