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是“几乎”,是因为她是个靠谱稳重的成年人,大敌当前,过多纠缠显得太不理智了,平白给人当笑话看。
“……对不起。”
他被打了一巴掌,可是他说对不起。
加奈一怔。
她方才的动作并不快,凭他的反应速度,只要他想躲完全可以躲得掉。
他没有。
经久不见,他跟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对不起,第二句话依旧是对不起。
仿佛生怕她会自我催眠给忘了所以特地反复提醒。
就像……就像除此之外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连宁次这种小孩子都知道,下次还敢的“对不起”不叫道歉,不管你的语气听起来多郑重,态度看起来多诚恳,那都不叫道歉。
可宇智波鼬不明白。
非常突兀的,加奈想起很久之前的一个冬天,一只白色的鸟飞走了。
它从公园的冰湖上起翅,掠过荒芜的树梢,掠过福利院前一大片空地,雪白的影子在瓦顶闪了一下,就不见了。
一月料峭的风从旧房子的瓦缝里钻出来,她坐在门口从早到晚等到四月,终于明白,母亲与那只鸟一并,不会再回来了。
后来她长大,读了书,有了钱,再回到福利院的时候院长阿姨已经老了,她问,如果还能再见到母亲,想跟她说什么。
加奈反问,为何不能是她要跟我说什么。
她曾以为自己想要的是一句“对不起”。
直到现在,直到宇智波鼬在她面前说出那句话,她才恍然发现,她执着的其实从来不是那句“对不起”。
人们不需要浅薄的歉意,他们想要抛弃自己的人后悔、想要他们回来哭着求原谅、想要他们许诺从此再也不离开……
——想要他们毫无保留地爱自己。
加奈望向他的眼睛,而他也正注视着她。
那个盛夏的傍晚,曾经有个少年,握住了她用来自尽的刀,非常固执地想要将她从一个人的世界中拉出来,说想要成为她的朋友,说要成为共同分担痛苦的存在,向她许诺无论未来如何,他们之间永远不会变。
那个少年逐渐长大,身量从与她平行到逐渐需要她抬起头,眼中的勾玉图形旋转变化逐渐繁复,脸上的表情逐渐褪去剩下刻板的冷峻平静。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从不过一臂之遥的面对面,逐渐裂隙、破碎、崩塌成沟谷,时光的洪流从中汹涌着呼啸而过,他们之间那根红线被撕扯地越发单薄。
将她抛弃在福利院的母亲说“妈妈一定会回来接你的”
收养她的日差说“我希望有一天你能将我真正当做你的家人”
仗着武力值高强行抱住她的止水说“我以后会一直陪着你的”
强硬闯进她的世界的宇智波鼬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朋友”
明明已经吃过教训了,却重蹈覆辙选择了相信,然后输得一塌糊涂。
原来只有她被困在了过去。
原来她还一直被困在过去啊。
她不是个豁达的人,所以在被抛下的那段时间里她偶尔也会想,我在他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呢。
现在她明白了,噢,原来我不重要啊,原来我不在他心里啊。
于是便释然了。
从心口处长出来的红线已经被拉扯到极限,几乎泛白,再承受不住多一分的距离,发出了脆弱的铮鸣声。
她避开鼬伸出的手,后退了一步,有什么东西从心上被连根拔起,挣扎叫喊着试图将她留在原地。
红线没有重量,所以断开的时候也是死寂无声的。
“宇智波鼬。”在古老的传说中,呼唤姓名是结缘的仪式,这是她最后一次叫他的名字。
加奈不后悔认识他,但也不会再回头。
她笑了一下,声音很轻,散在风里,“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