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气声此起彼伏,震惊到极致反而是说不出来话的,现场愈发沉闷,堵得人心口发慌。
而便在此时,天色迅速昏暗。
所有人都以为是要落雨,可不过几个呼吸间,白昼竟被迅速抹去色彩,昏昏沉沉惊得枝头麻雀四散逃窜。
抬头望去,便见那轮白日竟生生缺了一角,仿佛在被看不见的野兽啃食,阴影处不断扩大,诡异的暗沉将整个天地笼罩。
终于有人的尖叫刺破此刻的沉寂。
“天、天狗食日了——”
……
“百姓叫天狗食日,史书上叫日蚀。李淳风,你算得很准,几乎没有半分差错。”
李世民双手背负身后,玉冠松散,龙袍微敞,宽大袖袍迎风猎猎而起。
语气平淡,似乎是在讲一日中最寻常的不过的小事一般。
他甚至还有闲心捏捏垂在他身侧的长孙如堇的掌心。
“怕吗?”
天色骤然昏暗的一瞬间,所有跟着他的士卒都有霎时不自然的僵硬,可唯独身为女子的长孙如堇面上还挂着尚未褪去的笑意。
她回握住男人,语气轻快:“跟着你又有什么好怕的?”
她早就决定了,自从嫁给她的那一日起她就决定了。
不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都会跟着身侧的男人一同奔赴。
他生她便生,他死她便死。
没什么好犹豫的。
皇后轻柔的嗓音奇异地安抚了在场的众人,随着天光被彻底侵蚀,大家反而没有最开始的不安了。
早年痴迷数理天象的李淳风心底最深处实则是从不相信天人感应这一套学说的。
若天人感应真的管用,那为何在隋炀帝放肆行事的那几年没有降下报应?
又为何明明是帝王的荒唐放纵却要叫百姓来承担上天的不满!
李淳风深吸一口气,臣子礼行得端正非常:“始以武戡纷乱,终以文绥四方。”
“陛下行事坦荡从无错漏。但汉书亦有言,天有日蚀乃天子失德。”
李淳风眉眼下压,出口的话愈发冷冽:“可,上皇犹在——”
“定是上皇身侧有小人蒙蔽,陛下!”
“还请陛下早做决断!”
李世民叹气,语气悠悠又带了几分意味不明,似感慨似叹息,也似猎人收网前最后的一丝怜悯。
“是啊,上皇身边有小人呐。”
他不是不知道李渊私底下的动作,可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真的能做出这样的事。
只要一想到李渊甚至曾经把心思打到过承乾身上,李世民便难掩心中燃燃跃动的怒火。
他不打算再等了。
长孙安业失了心气,被削了官贬为平民再无起复可能。
义安王李孝常亦整日窝在后宅浑噩度日。
臂膀已去其二,剩下的不过是一些早年宫中跟着李渊的禁卫内侍和他身边的几个因贪心不足铤而走险的秦王府旧人。
李渊早就成了网中之鱼笼中之鸟,上皇所有的旧党是时候该一并解决了。
安生做一个泥塑的上皇多好,等三年之后便离开太安宫吧。
三年无改于父之道,李世民从来都会贯彻好孝道的方方面面。
至于日蚀对民间的影响,李世民转身,眉峰如刃,带着众人大步朝李渊寝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