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如同霉菌般在墙壁缝隙间滋生蔓延:关于汤普森医生被停职的真正原因,关于孩子们统一口径的“烧伤男人”噩梦,关于夜间病房里越来越频繁、越来越清晰的——金属刮擦声。
是的,金属刮擦声。
不止一个夜班护士或清洁工可以作证。
那声音总是出现在夜深人静、巡查间隙之时,从那些空置的、或者住着尤其恐惧睡眠的孩子的病房墙壁后传来。
尖锐、缓慢、充满恶意,仿佛有人正用巨大的、生锈的铁钉在水泥墙的另一面一遍遍徒劳地刮擦,试图凿穿阻隔,进入这个世界。
维修工被多次叫来,敲开墙壁,检查管道和线路,却一无所获。
墙壁后面只有冰冷的砖石和空洞的黑暗。
但那声音总会在几天后,换一个地方再次响起,如同无法驱散的幽灵。
恐惧是一种会传染的瘟疫。
医生们开始找各种理由调班、请假,甚至辞职。
一位资深护士在凌晨值班时清晰地听到那刮擦声就在她背后的药柜金属门上响起,第二天便递交了辞呈,声称“这里的气场已经坏了”。
病患的家属们通过各种渠道听闻了这些诡谲的传闻,纷纷不顾一切地将孩子接走,哪怕病情并未稳定。
入院率骤降,退费申请雪片般飞向院长办公室。
奥尔斯汀精神病院,这座本应治愈心灵创伤的堡垒,自身正在快速沦陷于一种无法用医学解释的集体性恐惧之中。
它的根基正在被来自梦境的阴影腐蚀、掏空。
1989年的秋天,在一片萧瑟灰暗的氛围中降临。
庭院里的树木开始凋零,枯黄的树叶被冷风卷起,拍打在紧闭的窗玻璃上,发出啪啪的轻响,如同无形的叩问。
南茜·汤普森的辞职报告,平静地放在了院长那堆满了焦头烂额文件的办公桌上。
没有激烈的争吵,没有徒劳的辩解。
她已经耗尽了自己在此地所能做的一切努力。
院方几乎没有任何挽留,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批准了她的离开,仿佛她的存在本身就是那些“不良影响”的源头。
离开前的那個夜晚,南茜再一次避开了所有人的视线,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已然半空、更加死寂的医院大楼。
她没有去办公室收拾所剩无几的个人物品,而是径直走向了地下室。
走廊深处的空气冰冷而浑浊,弥漫着灰尘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唯一的光源是头顶那盏电压不稳、滋滋作响的苍白灯管,将她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摇曳不定。
她停在了那扇厚重的、带有密码转盘锁的医院专用保险柜门前。
这是院里存放过期却未处理的危险药品或重要机密文件的地方,同样,也深锁着杰西·沃尔什逃离前托付给她的、那副承载着无尽怨念的钢爪手套。
南茜的手指轻轻拂过冰冷厚重的金属柜门,仿佛能感受到从内部渗透出的、一丝微弱却永不消散的恶意与冰寒。
她沉默地站立了许久,湛蓝的眼睛里翻涌着复杂的情感:未尽的责任、沉重的无力感、以及一丝绝不认输的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