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强撑着的裴溯,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绝对安全的泄洪口,那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在危机过后急切地追问、分析,而是径直走到靠窗的那张巨大单人沙发边,把自己深深地陷了进去。
他蜷缩起身体,双臂环抱住膝盖,将脸埋了进去,只留下一个黑发的发顶和显得格外单薄脆弱的肩膀,对着云雪霁的方向。
像个被全世界抛弃、又倔强地不肯哭出声的孩子。
云雪霁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下明了。
最初的惊喜交集与确认彼此安好的激动过去后,那被隐瞒、被蒙在鼓里、一次次被动承受信息冲击的愤怒与后怕,如同迟来的潮水,终于淹没了裴溯。
他这是在用最直接的沉默,表达他最强烈的不满。
云雪霁无声地叹了口气,走到沙发旁,却没有立刻坐下。
他去旁边的茶水间倒了一杯温水,又加了一勺裴溯惯常喜欢的、能宁神静气的蜂蜜,轻轻放在沙发的矮几上。
“裴溯,”他唤道,声音恢复了本来的清冽,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喝点水。”
裴溯一动不动,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仿佛根本没听见。
云雪霁在他身侧坐下,沙发因他的重量微微下陷。
他伸出手,想要像以前那样,去揉一揉裴溯的头发,或者拍拍他的背。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柔软的黑发时,裴溯猛地一偏头,躲开了。
他依旧没有抬头,但那抗拒的姿态无比鲜明。
手僵在半空,云雪霁顿了顿,收了回来。
他知道,这次的事情,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复杂和危险,而他因为种种不得已的原因——新洲政府的协议、计划的保密性、以及对裴溯的一种过度保护——选择了将他隔绝在核心信息之外。
这确实让裴溯在面对骆为昭的突然“发难”、面对那具所谓的“尸体”时,险些反应不及,那种被动与惊惶,足以摧垮任何坚强的神经。
“我知道你在生气。”云雪霁的声音放得很低,带着认错般的诚恳,“气我瞒着你,让你……受惊了。”
裴溯还是不说话,仿佛打定了主意要当一座沉默的雕塑。
云雪霁看着他紧绷的肩线,心中微软,又带着些许无奈。
他再次伸出手,这次没有试图去碰他的头发,而是轻轻覆盖在裴溯紧紧环抱着膝盖的手背上。
那只手冰凉,甚至还在细微地颤抖。
裴溯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想抽回手。
但云雪霁这次没有让他挣脱。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带着一种稳定人心的力量,稍稍用力,握住了裴溯试图逃离的手指。
“放手。”裴溯终于开口,声音闷闷的,从膝盖间传来,带着浓重的鼻音,显然是气狠了,也可能偷偷红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