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陆玄之淡淡道,替他整理了一下略显褶皱的朝服衣领,“总要露面的。否则,倒显得我们心虚。”
他必须去。他要让那些人知道,他陆玄之还活着,齐萧衍并非孤立无援。哪怕只是站在那里,也是一种姿态。
齐萧衍看着他清冽眸中不容置疑的坚决,终是叹了口气,握住他微凉的手:“跟紧我,若觉不适,立刻告诉我。”
宫宴设在华灯初上的紫宸殿。琉璃盏,夜光杯,琼浆玉液,珍馐美馔,丝竹管弦之声不绝于耳。宗室皇亲,文武百官,觥筹交错,言笑晏晏,一派歌舞升平。
然而,在这浮华的表象之下,是无数道或明或暗、揣测试探的目光。齐萧衍与陆玄之的联袂出席,无疑吸引了最多的注意。
齐萧衍一身玄色蟠龙王袍,虽脸色略显苍白,但身姿挺拔,气势沉凝,所过之处,众人纷纷避让行礼,目光敬畏。而跟在他身侧稍后的陆玄之,则是一身月白常服(他并无具体官职在身,以将军身份参宴略显尴尬,齐萧衍便让他着了常服),面容清俊却透着病态的苍白,身形也比往日清减了许多,但脊背挺直,眼神平静无波,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风骨。
两人一黑一白,一沉稳一清冽,并肩而行,竟有种奇异的和谐与默契。
靖安王与永熙王坐在上首,看着他们二人,眼神晦暗不明。尤其是看到陆玄之竟然还“活着”,并且出现在了宫宴上,两人眼中皆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鸷。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一些官员开始上前向齐萧衍敬酒,言辞间多是恭维与试探。齐萧衍来者不拒,神色淡然,应对得体,但只有紧挨着他的陆玄之能感觉到,他隐藏在袖中的手,因强撑伤势而微微颤抖。
陆玄之默默替他挡了几杯酒,清冷的目光扫过那些心怀叵测之人,让一些本想借机灌酒的人讪讪而退。
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清越悠扬的琴声。那琴声初时缥缈,如云外仙音,渐渐转为激昂,如同金戈铁马,杀伐之音骤起!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琴声吸引,纷纷侧目。
只见殿门处,一个身着素白广袖长袍、以同色面纱覆面的琴师,正垂首拨弄着膝上的古琴。他手指翻飞,琴音如同有了生命,时而高亢如战场号角,时而低沉如冤魂哭泣,一股无形的、悲壮苍凉的气息弥漫开来,竟让喧闹的大殿渐渐安静下来。
陆玄之在听到那琴音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那琴音……似乎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与他心脉深处那团蛰伏的阴寒产生了某种共鸣!一股烦躁暴戾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看向齐萧衍,却见齐萧衍也正蹙眉看向那琴师,眼中带着警惕。
琴音越来越急,越来越尖锐,如同无数根钢针,刺向陆玄之的耳膜,更刺向他那脆弱的心脉!
“唔……”他闷哼一声,抬手捂住胸口,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那盘踞的“同心蛊”像是被这琴音彻底唤醒,疯狂地躁动起来,阴寒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在他经脉中冲撞!
“玄之!”齐萧衍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异常,立刻伸手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渡过去一股内力,却如同泥牛入海,竟被那狂暴的阴寒之气瞬间冲散!
“琴……琴声有问题……”陆玄之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视线开始模糊,眼前只剩下那琴师翻飞的手指和那令人心神俱裂的魔音!
齐萧衍猛地抬头,目光如利剑般射向那琴师,厉声喝道:“拿下他!”
殿内侍卫闻令而动,扑向那琴师!
然而,那琴师却恍若未闻,琴音陡然拔高到一个刺耳的极致!最后一个音符,如同裂帛,戛然而止!
就在琴音停止的瞬间,陆玄之脑中“嗡”的一声,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他双眼瞬间布满血丝,一股前所未有的暴戾与杀意充斥了他的脑海!他猛地挣脱齐萧衍的手,如同离弦之箭,竟朝着御座之上的小皇帝扑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那是他贴身藏匿,用以自保的“惊鸿”短刃)!
“护驾!!!”
“陆玄之疯了!!”
殿内顿时一片大乱!惊叫声,杯盘碎裂声,桌椅碰撞声响成一片!
谁也没想到,重伤未愈、看似弱不禁风的陆玄之,会突然暴起行刺皇帝!
小皇帝齐钰吓得呆立在御座前,面无血色。
靖安王与永熙王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得逞的冷笑,却故作惊慌地喊道:“快!快拦住这个逆贼!”
侍卫们蜂拥而上,刀剑齐出,拦向陆玄之!
然而,此刻的陆玄之,仿佛被邪魔附体,身法快得诡异,力量也大得惊人!“惊鸿”短刃在他手中化作道道残影,精准而狠辣地格开袭来的兵刃,脚步不停,目标始终只有御座上的小皇帝!
他心中只有一个疯狂的念头——杀!杀了那个阻碍“星轨”的人!
“玄之!醒醒!”齐萧衍目眦欲裂,不顾自身伤势,强行催动内力,如同一道黑色闪电,后发先至,猛地撞向陆玄之!
两人重重地撞在一起!齐萧衍死死抱住陆玄之的腰,将他扑倒在地!
“放开我!”陆玄之发出不似人声的嘶吼,双目赤红,反手一刀刺向齐萧衍的肋下!
齐萧衍不闪不避,任由那短刃刺入自己身体,只是更加用力地抱住他,声音嘶哑痛苦,在他耳边低吼:“玄之!看着我!是我!萧衍!”
那熟悉的、带着血气的呼唤,如同惊雷,劈入陆玄之混沌的脑海。他刺入齐萧衍身体的刀势猛地一滞,赤红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