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玉门关进入了紧张的战后重建与布防阶段。齐萧衍伤势稍有好转,便无法再安心卧床。他需要巡视关防,整饬军纪,安排抚恤,应对京城可能传来的各种旨意与掣肘。
陆玄之的身体恢复得更慢些,心脉之伤非比寻常,需得徐徐图之。但他也并未闲着,利用这段时间,重新梳理了边关的军务文书,结合自己多年的经验,对齐萧衍提出的几项防务改革提出了不少中肯建议。两人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配合竟愈发默契。
这日,齐萧衍正在校场检阅新补充进来的兵卒,周平快步走来,附耳低语了几句。
齐萧衍脸色微沉,挥退了正在操练的将领,走到僻静处:“消息可靠?”
“可靠。”周平神色凝重,“我们安插在瑞王府的眼线传回消息,瑞王赵珩近日与几名边境退下来的老将过往甚密,其中……就有前弩营校尉张嵩的旧部。”
张嵩!那个在齐萧衍密查名单上,早已“失踪”的弩营校尉!
齐萧衍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可知他们密谈内容?”
“具体内容不详,眼线地位不够,无法靠近。但隐约听到‘玉门关’、‘军功’、‘旧账’等词。而且……瑞王似乎还派人去了北狄方向。”
去了北狄方向?齐萧衍心中警铃大作。瑞王与朝中主和派勾结已是明牌,如今又牵扯出张嵩旧部,甚至可能与北狄仍有联系?他们想做什么?在玉门关大捷之后,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继续盯紧!有任何异动,立刻来报!”齐萧衍冷声吩咐,“另外,加派人手,暗中保护陆将军,绝不可有丝毫闪失!”
齐萧衍回到帅府时,天色已晚。陆玄之正在灯下看着一份边境舆图,闻声抬头,见他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沉郁,便知又有变故。
“出了何事?”
齐萧衍在他对面坐下,将周平汇报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末了沉声道:“赵珩贼心不死,恐怕又在酝酿什么阴谋。我担心……他们会对你我不利。”
陆玄之目光落在舆图上,指尖轻轻点着玉门关的位置,沉吟道:“玉门关大捷,你我声望正隆,他们明面上不敢如何。暗地里……无非还是那些手段。栽赃、构陷,或者……再次行刺。”
他抬起眼,看向齐萧衍:“张嵩是关键。找到他,或许就能揭开当年冷箭的真相,甚至扯出背后更大的黑手。”
“我已经加派人手追查张嵩下落,但他如同人间蒸发,毫无线索。”齐萧衍眉头紧锁,“还有王睿那条线,也彻底断了。”
“未必。”陆玄之眸光微闪,“醉仙楼……王睿常去的那个雅间,查过了吗?”
齐萧衍一怔:“当时事发突然,只顾着带你离开,后续京兆尹和刑部接手,并未听说在那雅间有何特殊发现。”
“或许,他们‘没发现’,就最最大的发现。”陆玄之语气平静,“能在那般短时间内精准灭口,说明对方对王睿的行踪了如指掌,甚至可能……那雅间本身就有问题。”
齐萧衍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那雅间可能有密室或者暗道?”
“不无可能。”陆玄之点头,“王睿选择在那里与人接头,定然有其道理。瑞王势力盘根错节,在京城经营多年,有几个不为人知的据点,再正常不过。”
齐萧衍猛地站起身:“我立刻传书回京,让人秘密搜查醉仙楼!”
“且慢。”陆玄之阻止了他,“京城是他们的地盘,我们的人大张旗鼓去查,只怕打草惊蛇。此事……需借力。”
“借力?”齐萧衍挑眉。
“陛下。”陆玄之吐出两个字,目光清明,“陛下虽有时摇摆,但绝非昏聩之君。玉门关大捷,让他看到了你我价值,也看到了主战派的实力。此时,若有一份‘确凿’的证据,指向瑞王与外敌勾结,意图动摇国本……陛下会如何选择?”
齐萧衍眼中精光一闪:“你是想……引蛇出洞,再请君入瓮?”
“不错。”陆玄之指尖在舆图上轻轻划动,“我们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我们在玉门关找到了某些与当年冷箭案有关的‘新线索’,指向京城某位大人物。同时,暗中引导我们信得过的御史,上奏弹劾瑞王结党营私、与边将往来过密。”
他看向齐萧衍,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瑞王做贼心虚,必然坐不住。要么狗急跳墙,再次动用‘地网’之类的手段,要么……就会想办法销毁可能存在的证据,比如,醉仙楼那个雅间。只要他动了,我们就有机会。”
齐萧衍看着陆玄之侃侃而谈的模样,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烛光下闪烁着智慧与谋略的光芒,与他记忆中那个只知冲锋陷阵的“玉面将军”判若两人。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混杂着骄傲与心疼的复杂情绪。他的玄智,本就不该只困于疆场,或是内宅。
“此计甚妙,但颇为凶险。”齐萧衍握住他的手,担忧道,“将自身置于明处为饵,我怕……”
“怕他们再次对我下手?”陆玄之反握住他的手,力道不大,却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有你在,我怕什么?况且,经此一役,他们若再动手,目标恐怕不止是我,更是你我二人。与其整日提防,不如主动出击,将他们揪出来!”
他的眼神坚定,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齐萧衍看着他,终是重重点头:“好!就依你之计!我这就安排!”
计议已定,两人又仔细推敲了诸多细节,直至深夜。
接下来的几天,几道看似不起眼的密信从玉门关发出,飞向京城不同的方向。与此同时,关内关于“找到逆贼张嵩与朝中某人勾结信物”的风声,也在特定范围内悄然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