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
或许是这声音起到了作用,或许是药物终于起效,后半夜,齐萧衍的体温终于开始缓缓下降,呼吸也变得平稳了一些。
陆玄之松了口气,疲惫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他就这样坐在榻边的脚凳上,靠着床沿,握着齐萧衍那只依旧有些冰凉的手,闭上了眼睛。
他太累了,心脉的旧伤也在叫嚣着抗议,几乎是瞬间,他便沉入了睡眠。
因此,他并未察觉,在他睡着后不久,榻上的齐萧衍缓缓睁开了眼睛。
高烧退去,带来的是身体的极度虚弱和意识的清明。齐萧衍第一感觉到的,是手心里传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他微微侧头,便看到了靠在自己床边,已然睡着的陆玄之。
烛光下,陆玄之的睡颜安静而疲惫,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青影,脸色依旧苍白,唇色浅淡,但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清冷与倔强,似乎柔和了许多。
他就这样守了自己一夜?
齐萧衍的心,像是被浸泡在温水中,酸软得一塌糊涂。他动了动被握住的手指,想要抽出来,免得惊扰了他。
然而,他刚一动,陆玄之便像是被惊动了,长睫颤了颤,迷迷糊糊地抬起头,对上他清醒的目光。
“你醒了?”陆玄之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眼神还有些迷茫,但第一时间却是伸手探向他的额头,“烧退了?”
那自然的、带着关切的动作,让齐萧衍喉头一哽。
“嗯。”他哑声应道,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陆玄之,“你……守了一夜?”
陆玄之这才完全清醒过来,意识到两人此刻过于亲近的距离和依旧交握的手,耳根微热,迅速抽回手,站起身,恢复了平日的清冷神色:“孙大夫说你需要人看着。”
他转身去倒水,背影显得有些僵硬。
齐萧衍看着他的背影,唇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他没有戳破陆玄之的掩饰,只是觉得,这秋夜边关的寒意,似乎也被这帐内微妙的暖意驱散了不少。
“我们到哪儿了?”他问,声音依旧沙哑,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陆玄之将水杯递给他,走到舆图前,指着上面一个点:“已过黑水河,再有三日,便可抵达玉门关外围。据最新军报,关城情况……很不好。”
齐萧衍就着他的手喝了水,目光落在舆图上,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冷静:“传令下去,明日开始,全军轻装简行,提速前进!务必在两日内,赶到玉门关!”
当黎明的曙光再次照亮营寨,号角声呜咽响起,大军再次开拔。
齐萧衍坚持离开了马车,骑上了他的战马“乌云盖雪”。他脸色依旧不好,但脊背挺得笔直,玄甲猩披,在晨光中如同不可撼动的山岳。主帅的英姿,极大地鼓舞了士气。
陆玄之也骑着一匹白马,跟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两人一黑一白,一沉稳一清冽,并肩而行,成为了这支疾驰北上的钢铁洪流中最引人注目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