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在床边的魏明仰起头,一如往昔地仰视着他。
“长清。”
魏王没有上前,父子之间隔着猩红的布毯,在妆若新房的喜丧中遥遥对望。
低泣与死亡簇拥着魏明,他回首看了看眼皮泛红、眼角晕出一条干涸泪痕的母亲,手掐在床边扶起身,跨过地面分不清是血是红的艳色,跪在魏王脚边。
几不可闻的一声“父亲”,被此起彼伏的哭声掩埋。
离恨
三日后,天气转暖,正午时分茶楼人满为患。
一名青年面壁而坐,桌上一杯茶,一碟濡盐炒豆。
他拈起一颗豆子扔进嘴里,抿掉咸味才把豆子嚼了咽下,吃得极慢。
“哎,借坐借坐。”略微嘶哑的声音响起,茶小二凑过来端茶续豆,须臾又打着弯走了。
冯崛抿着豆子,瞟旁边的山羊胡一眼,“怎么来得这样晚?”
他一开口声音就淹没在人潮中,那一脸老实本分的山羊胡却听到了,啜了口茶叹道:“我今日出门总觉心神不宁……大人,我一家八口人都指望着我过活,再大的仇,我也不敢想了……”
这山羊胡也是卫国遗民,早些年来到魏国求仕,这些年谋了个一官半职,官虽不大,但借着官位之便也能替宫中传些消息。
冯崛嚼得慢了些,卫国早些年不是没兴盛过,只是列侯强起,一点点将卫国鲸吞蚕食,卫民厌战之心早已有之。
如今国破朝亡将近十载,民心涣散,不谈复国,只论复仇,也渐至山穷水尽了。
“公主如何交待?”
山羊胡从怀中掏出巴掌大的火漆信,贴在桌面上推过去。
“我也与公主侍从表明心迹,往后便不来了……”他没有抿盐,嘴里也咸得发苦:“就算是亡国奴,我也只能如此了,大人见谅。”
为防夜长梦多,冯崛手指翻飞当即撕封展信,窄窄的布条上只有“折陈”二字。
冯崛把布条揉进掌中,朝他颔首道:“仲叔言重了,是王室不力,未能护国护民,公主既已知晓,今后我必不再叨扰,仲叔保重。”
大堂中人多眼杂,柜台底下有一方火盆,冯崛走过去蹲身烤了烤手,将掌中布条扔进火盆中。
布条燎燎燃起,几许后烟尘两散。
他拍拍下摆起身,没有望向目光愧疚的仲叔,负手离开。
后日大军便要动身前往韩地平阳,陈修枚再领帅印,魏王用人不疑,此时玩弄朝堂手段为时已晚。
陈军向来令行禁止,倘若在行军途中刺杀也无胜算,这些年明里暗里刺杀陈修枚的各国间谍不少,都被一一斩下。
但只要能除掉陈修枚,魏国老将已老,少将未成,青黄不接之隙可大有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