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燎经不起夸,险些眼泪就要浇下来,侍人摆上杯盏的清脆声将他惊醒,他抹了一把眼睛,仰脸笑道:“王兄也长高了,爹娘可好,萧姐姐可好,你可有想我?”
来之前楚覃已受封太子,原本太子之位摆明了是楚燎的,楚燎质魏后,楚景王想将文质彬彬的公子弈立为太子,无奈楚国向来以战功立国,楚覃横扫东南一片,战功显赫,景王无奈之下,只能立他为太子,以图安国。
这些都没必要跟楚燎说,楚覃看着他澄澈的眼眸,朗笑道:“他们都好,都很想你,母后还说等你回去,要带你去看给你新建的寝宫。”
楚覃的瞳孔居上,瞳下留白,看人时总带上几分不怒自威的冷意,但他若是垂下眼睑注视谁,便仿佛眼前只有这一人,其余都不足入眼。
他哄好楚燎,抬眼望来,越离手心的汗冒个不停,一时失语。
好在此处殿上,他们也不便多说,楚覃只匆匆一瞥,便转身应付魏王去了。
越离在膝间蹭了蹭掌心,魏淮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望向楚覃。
魏明冲感伤的楚燎眨了眨眼,两人相视一笑。
霓裳羽衣的乐师手持铜槌长棒,大殿两旁的编钟声声清越,此起彼和,又引琴瑟入音,扬而不扰,宛如身置虚谷,鹿鸣呦呦,风摇草露,沁人心脾。
三巡酒后,典客长举爵而问:“将军远助而来,实属不易,不知此次渡过汉水,可有异象?”
楚燎舔了舔嘴唇,眼神有些迷离,他也与魏明偷喝过酒,但没今日醉得这般快。
他迷迷糊糊望向典客长的高颧窄面,小小地哼了一声。
彼时周昭王南征伐楚,以为乡野小民不足为惧,大败而归,并不服气,于是派祭公辛伯率大军再伐。
谁知楚地江流河广,天气变幻不定,野兽凶悍,相传渡汉水之时阴风骤起,路遇巨犀以为凶兆,果然丧六师于汉水,悻悻而归。
周昭王心有不甘,昭王末年举国之力亲征荆楚,全军覆没,连昭王本人也并未幸免于难,周人讳言此事,只含糊道“南巡不返”。
三渡汉水,终于身死汉水,自那之后,大周王道衰微,荆楚名震中原王朝,人所恶之。
楚燎烦躁心道:都死几百年了,你来当什么孙子兴师问罪!
身后伸来一只手按下酒杯,越离轻声道:“公子,不可尽兴贪杯。”
他第一次能正大光明地喝酒,难免得意忘形,当下舔了舔唇角,依言放杯。
“大人此言差矣,”楚覃面上带笑,眸中却丝毫不见热气,仿佛林间凶兽的嗜血冷瞳,锋芒毕露:“汉水乃一方神灵,阴风只扫强盗劫匪,心无邪念之人皆能平安渡江,何来异象之说?”
一干老臣脸色姹紫嫣红,楚覃自顾自道:“若有机会,诚邀诸位大人同渡汉水,一探便知。”
越离微微抿唇,轻舒一口气。
魏王手握玉樽,身后的铜熏香烟袅袅,神色莫辨。
楚覃并未到此为止,他行至殿中,请身道:“臣不才,闻得大王殿中钟声越越,魏乐泠泠大雅,想来楚魏两地分隔,诸君未闻楚音,愿献之。”
魏王放下酒樽,仰身后靠,饶有兴趣道:“但请无妨。”
殿中奏乐齐喑,楚覃走到一侧编钟,接过乐师递来的小槌,在手中掂了掂。
乐师将铜棒递与,他轻声拒过,一手背在身后,举起铜槌,猛然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