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虽然已经鼻歪眼斜,半边身子都没了知觉,见到谢云朔大跨步走进来的瞬间,瞳光却还是剧烈地闪烁了一下。
谢云朔看得分?明?,随即不合时宜地勾唇笑了一下。
这声笑在空寂的宝殿里显得极为刺耳,宫人们自都听见了,却都只作未闻。
“好生为陛下诊治,”谢云朔轻拍了拍那医士的肩,道:“治好了,重重有赏。”
……
殿外,宗尧之等人也匆匆赶来,见谢云朔正好步下玉阶,只有衣摆微脏,立时便松了口气。
局势如此,已经明?晰。宗尧之举目看向殿内,问道:“妥当了?”
谢云朔颔首。
和八皇子不同的是,一个半死?不活的君父,对他来说会更有益处。
“也算是打瞌睡有人递枕头了。”宗尧之仿佛玩笑般一叹,随即眉眼间却又沉下厉色:“他自己瞒着所有人装的病,就?算查,也与我们无关。”
宗家本是皇帝在武将中最忠诚的拥趸——至少宗尧之的父亲宗甫如此。
但是怎样身后的感情都是会被消磨的,何况那位老皇帝并不十?分?爱惜,在上一回被临时派出去北疆救火之后,宗老将军自己也没了心气,把家中事务、权力关系,全?都交给了儿子打理。
简单对了一下宫内外的情况后,谢云朔与宗尧之道:“我先走一步,这里的局面,暂且要交给你。”
“这么信得过我?”宗尧之调笑一句,便正色道:“殿下也该稍事休息,从那夜燕王……燕逆起兵意图谋反,到现在两天?两夜,你怕是都没合过眼吧。这里交给我,且放心便是。”
谢云朔自然放心,宗家与他利益捆绑得最深。
他笑笑,随口道:“一点私事,处理完……我很快回来。”
——
薛嘉宜已经醒了有一会儿了,但仍旧无法看清眼前的世界。
意识混沌之际,她能感受到自己被人扛起带走,随即便被安置在了这个地方。
晕倒前所闻所见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盘旋,薛嘉宜勉强分?析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得出了一个糟糕的结论——
轰隆的巨响、马蹄和喊杀声……
北部的边线不说固若金汤,但也不至于让狄人直下七千里。京城忽然大乱,只能是……有人发动了政变。
她没能从这个结论中获得安慰,心神反倒愈加惶恐。
被关了多久,薛嘉宜不清楚,因为她的双手被反剪在身后,眼睛也被厚实?的布条蒙住,连光影都无法感知。
中途倒是有类似婢女的人推开过?关她这地方的房门,想给她喂些食水,然而却没有把她的束缚解开半分?的意思。
她无法忍受这种近乎屈辱的喂食,挣扎间差点咬了舌头,这似乎吓坏了进来的人,没敢再动她,又过?了一阵,才?去而复返,改成给她强行灌了些像是参汤的东西。
绑她的人,似乎不想她死?,这一点叫薛嘉宜更加惶恐。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该怎么脱身,于是在下一盏参汤被送到嘴边时,安静了许久的她复又剧烈地挣扎起来,杯盏应声坠地,在婢女赶忙收拾的时候,她悄悄抬起足尖,把一块碎掉的瓷片踩在了鞋底。
房间归于寂静很久后,她数着自己的心跳,把瓷片掖进了掌心里。
瓷片锋利,但并不规整,尖锐的疼痛很快传递到了脑海里,她咬着牙,一点一点磨着腕间的绳索,不知过?了多久,麻绳终于有了要松脱的迹象,她还来不及高兴,门外,却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薛嘉宜不敢再动,只慌忙把手心里的瓷片捏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