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旧用着自己那个屏幕已经碎裂、反应迟钝、边角掉漆的旧手机,仅仅用于最基本的接打电话和接收短信,仿佛那破旧的机身里,还残存着一点点属于“过去”的、微弱的联系。
衣帽间里,那排光鲜亮丽、价值不菲的新衣物,他一次也没有碰过,每天轮换穿的,依旧是那几件从出租屋带来的、洗得发白、甚至有些领口松垮的旧T恤、旧衬衫和牛仔裤,与这个极致奢华的环境格格不入,像一块故意镶嵌在华丽油画上的、粗糙的补丁。
这种无声的、全方位的、从物质到精神的排斥和否定,虽然细微,不具有攻击性,却如同最顽固的苔藓,持续不断地、一点一滴地侵蚀着某种看不见的边界,像无数根细小的、却无比尖锐的针,持续不断地、试探性地刺探着霍昭那深不可测的耐心底线。
霍昭是何等敏锐而洞察人心的人,他早已将方星河这一切细微的、固执的抵抗尽收眼底。
他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偶尔在方星河没有察觉的瞬间,会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冷意,但那冷意往往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更多时候是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
他并不点破,甚至在某些时刻,会默许着方星河进行这些在他看来徒劳无功的抵抗。
然而,方星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霍昭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正在一天天、一点点地,发生着微妙而危险的变化。
这天晚上,时间已近午夜。
霍昭参加完一个重要的商业酒会回来,推开卧室门时,带来了一身尚未散尽的、浓郁的酒气和几种高级香水混合的、复杂而富有侵略性的味道。
他似乎是微醺,但步伐依旧沉稳,眼神在黑暗中锐利如鹰隼。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方星河已经躺下了,侧身蜷缩在床的边沿,背对着门的方向,薄被拉到了下巴,整个人缩成一团,呼吸平稳绵长,似乎已经陷入了沉睡。
但霍昭知道,他醒着。
那过于刻意的、僵硬的睡姿,那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却依旧存在的紧绷感,都逃不过他锐利的眼睛。
霍昭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脱下外套去浴室洗漱。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看了床上那个蜷缩的背影几秒钟,然后,他迈步走了过去,没有开大灯,也没有走向自己那侧。
他绕到床的另一边,在方星河身后的床沿坐了下来。柔软的床垫因为他的重量而微微下陷。
他没有开灯,黑暗中,只有窗外城市遥远的光晕透进来,模糊地勾勒出他挺拔而充满压迫感的轮廓。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
整个房间陷入了一种死寂般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胶质,沉重得压得人喘不过气。
良久,久到方星河几乎要以为自己紧绷的神经会断裂时,霍昭低沉的声音终于在黑暗中响起,打破了这令人难熬的寂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微哑,这非但没有削弱他的气势,反而更添了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危险意味:
“方星河,”他叫他的名字,语气平静,却字字清晰,像冰珠砸落在玉上,“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方星河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地绷紧了一下!
他死死地咬住了口腔内侧的软肉,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静止,没有动弹,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霍昭似乎并不期待他的回答,或者说,早已预料到他的沉默。
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平稳之下,是几乎要破冰而出的怒意:
“我给你最好的生活条件,解决掉你和你母亲所有的麻烦,让你母亲得到全球顶尖的医疗资源,为你铺平未来看似一片光明的道路……”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进方星河的耳膜,“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用这副半死不活、像个没有灵魂的提线木偶的样子?”
他的质问,在寂静的黑暗中回荡。
方星河依旧沉默着,将脸更深地埋进枕头里,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那令人窒息的声音和目光。
但他的心脏却在胸腔里疯狂地、失控地擂动,几乎要撞破他的肋骨!
忽然,他感觉到一只微凉的手,伸了过来。
修长而有力的指尖,带着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姿态,轻轻地、缓慢地划过他暴露在被子外面、因为紧张而绷得僵直的后颈皮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