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玉盈深深看他一眼,此人她自然听说过。
不过孟大家一直预备收两位弟子,不拘男女,将自己毕生棋艺倾囊相授,然却在五年前收下楼霁川后再未寻到令他满意之人。
打量着前头不断跃跃欲试想上前表现的,范玉盈清楚这些人大多不是爱棋,而是爱高官厚禄,锦绣前程,孟大家为景贞帝器重,常召见陪侍在侧,作为他的徒弟,想一路高登庙堂较之旁人定然容易得多。
为更好地令四下人都能看清棋局走势,两副桌椅前还置了两个立架,上画有棋盘图案,每每落棋,便会有人将代表黑白棋子的圆形纸张贴在上头。
见范玉盈看得认真,顾敏忍不住低声道:“大嫂,要不,你也去试试。”
范玉盈笑着摇了摇头,“我的棋不大好,便不去丢人现眼了。”
她并未正经学过棋,之所以接触棋艺,是因打小常闭在屋内,百无聊赖,才翻看棋谱解闷,一本翻完了便换一本,从来自个儿和自个儿下,其实范玉盈并不清楚她的棋艺究竟如何,但先头和顾缜对弈,她从未赢过,想来是不如何的。
两张棋桌,下棋者一边为男客,一边为女客。赢者可继续对弈,败者则需让位,令下一位棋手迎战。
棋局有快有慢,但大半个时辰下来,两边棋盘前,早都不知轮换了多少人,直到一个曼妙的身影上前,四下忽而安静了下来。
那女子与范玉盈年岁相仿,娇媚昳丽,举手投足自带着一股子矜贵与傲气。
瞧见此人的一瞬,范玉盈愣了一愣。
这人她识得。
虽多年未见,但这眉眼这气势,她当不会错认。
正是平康王的掌上明珠,银月郡主。
亦是在她幼时于宴席上贬低她,嫌她晦气之人。
银月郡主的父亲是景贞帝的七皇弟,论起来,淮阳长公主还是她嫡亲的姑姑。
打银月郡主落座的一刻,在场原还蠢蠢欲动想上前一较高下的,一下都生了退意。
范玉盈听说过,这位银月郡主棋艺了得,果然,接下来的三局,她皆以二十几手轻轻松松便令对方败下阵来。
待再无人上前,她下颌微抬,缓缓道:“可还有人要与我比?”
人群一片寂静,范玉盈甚至看见立于其中的方沁棠垂首,默默往后退了一步。
虽无人上前,然这并不是结束,男客那厢,亦有人下到了最后,那人侧首看向银月郡主,迟疑片刻,站起身,同郡主施了一礼,旋即在对面坐下。
两人猜了先,先后落子,这局棋很精彩,范玉盈几乎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却眼见对面的公子越到后来越被压制得死死的,最后满头大汗,同银月郡主认了输。
凉亭内有人抚掌称好,孟大家起身夸赞了银月郡主一番,随即让楼霁川将自己珍藏多年的一本古棋谱赠予了她。
然从头至尾并未开口说要收徒,意思已然很明朗。
众人亦诧异,不想郡主这般棋艺,仍入不了孟大家的眼。
银月郡主面色并不好看,她捏着装有棋谱的匣子不忿地看向长公主,却被长公主一记凌厉的眼神逼退了回去,末了,只得垂首道了声谢。
棋罢,长公主随孟大家一道离开,她身边的女官令众宾客稍作休息,道午宴很快便开始。
正当众人即将散去之际,银月郡主忽而沉着脸穿过人群,径直而来,范玉盈垂首,和其他人一样默默退到一侧,不欲招惹这位高贵的郡主,然很快,却见一双银红牡丹绣花鞋停在她眼前。
她沿着那条绣金石榴裙向上看去,便见银月郡主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世子夫人还是头一回来这雅集吧,怎也不见你上去试试。”
范玉盈掩在袖中的手攥紧,不想会被这位郡主当众找了麻烦,她福了福,恭敬道:“臣妇棋艺拙劣,不好上去班门弄斧,只怕贻笑大方。”
银月郡主一声冷哼,居高临下看着范玉盈,“我瞧着你也不是个有脸有皮的,还怕贻笑大方呢。”
她话音才落,人群中忽而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低笑声。
范玉盈却并无反应,只神色如常依旧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银月郡主的眉头蹙起来,她凝视着范玉盈那张再惹眼不过的面容,咬唇,旋即愠怒快步而去。
见没了热闹,不一会儿,众人亦跟着散了去。
顾敏担心地扯了扯范玉盈的衣袂,安慰道:“大嫂,莫将郡主的话放在心上,她……她就是……”
她也不知如何解释,总不能说是银月郡主嫉恨她嫁给了她大哥哥,这才针对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