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害皇后这个罪名,如何?”
杨瑞颤抖着双手拾起信纸,抬眼一扫,又不可置信地端详了好几遍,大骇:“庄、庄小姐……竟是当今皇后?!”
华阳背信在先,反复思忖过后,还是决议旁敲侧击提醒一番。密信末尾,她多添了一笔,嘱咐杨瑞好生照顾“庄小姐”。
杨瑞腿一软,想到旧日种种,不由瘫软在椅子上,险些滑落。
梅家的事还未料理清楚,竟又一并惹上了皇室和谢家?
这下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
李延眼看着杨瑞脸上的惊惧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与那张慈眉善目十分割裂的阴狠,就知道他心中已有了决定。
皇后不得圣心,在朝堂上风传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如今竟乔装打扮,独自随新科状元下江南,声名狼藉——看来此女遭陛下厌弃,是板上钉钉了。
若能除去谢皇后,再嫁祸到景昭头上。
一则,旧情人因爱生恨,再正常不过,景昭一死,账本自然到手。
二则,谢皇后若死在江南,便能为宫里那位表侄女让出位子,令他在杨家狠狠记上一功。
到时再旁敲侧击,向圣上那边透出点口风,天子又势必感念他为其分忧。——毕竟,以己度人,皇帝九五之尊,碍于谢家颜面日日守着厌恶的正宫皇后,其中滋味必定不好受。
此计可谓一石三鸟。至于谢家报复的风险,相比起来便不值一提了。
“事关重大,还需细细谋划。务必周全。”杨瑞沉声吩咐,“此事切勿叫第三人知晓,为免走漏风声,成事之前,你便留在府上,与我同进同出。”
李延虽不情愿,但也知道生死关头紧要,郑重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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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雨季,江南的雨连绵不绝。灾后连日晴朗,不巧在皇帝下县巡视当晚,雨又轰然倒灌下来,冲垮了不久前才挖通的泥土路,莫说车轿,便是一人单骑通行都是奢望。皇帝一行人便在安平县令的安排下住进了县衙旁最好的客栈。
本来是暗中巡查,拜谒过几户农家,便知当地乡绅侵田之巨,几乎教全县农民都沦为佃农,刚牵马掉头要走,安平县令不知从哪里来的风声,冒出来堵住了去路,殷勤地要将他们往酒家引。适逢天降大雨,赵珩冷脸推拒了县令留宿县衙的邀约,进了客栈,以他商贾的身份,却不好再推拒,只得坐下来听他发了几句牢骚,探明来意,竟是向他求援。
这才知道,安平县的账目被洪水一冲,窟窿大得连梁绍带来的赈灾钱粮都堵不住,乡绅又不肯出力,县令夙夜忧叹,只得把目光放在了他这位心善阔绰的公子身上,这才趁他下乡逮住了他。
赵珩这才抬起眼皮正眼看他,其貌不扬,眼下青黑,愁容满面,略无血色,半夜出门不用遮面,尽可去扮坟里爬出的僵尸了。
他不动声色地转开视线,随口试探几句今日见闻,也不知这人是心性至纯还是病急乱投医,竟对着他大吐苦水,从乡绅横行到冤假错案,甚至某些官员的阴私,具毫不避讳地讲了一通。
竹影听着他口里的惨状,细节上与他探查到的一般无二,便知他的话大抵属实,初时不免再度心惊,知晓他是卖惨,也难免不忍,可听到后边,他倒开始担心这老头了。
安平县令是个举人,年纪轻轻便得了功名,后头几次春闱屡试不中,也就放弃了,在教谕的位子上熬到不惑之年,年近半百才讨得这么一个差事,任上两年,不是洪灾就是盗匪,老头一夜白头,年岁看着六十有余。
老头说到激动处,义愤填膺,从前任知县说到知府、巡抚,直至六部内阁,最后干脆指名道姓,把先帝和当今天子都拉出来骂了一通。
“贤弟走南闯北,见识想必比我老头多,在官府那里吃的苦头,恐怕也比我多多了……你说是吧?”
赵珩面不改色:“知县大人说得有理。不知您对新法有何见解?”
老头一愣,赵珩以为他被问住了,没料到他竟从怀里掏出厚厚一沓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蝇头小字。
“此法虽名‘新’,倒不是新鲜事。譬如这几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