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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查受阻（第2页）

刹那间，她感觉整个世界都消失了，耳边的一切声响都归于沉寂，只剩下照片上那个凝固的画面，以及血液在血管里疯狂奔流的轰鸣声，震得她耳膜生疼。

照片里，是她自己的背影。

她正坐在书桌前，微微低着头，似乎在专注地看书，又像是在写着什么笔记。台灯的光线柔和地洒在她身上，勾勒出她低头时的轮廓，甚至能看清她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廉价睡衣的细微褶皱，连布料上磨出的毛边都清晰可见。

而拍摄这张照片的角度……分明来自窗外！

镜头穿透了玻璃，毫无阻碍地捕捉到了她在房间内毫无防备的瞬间。照片的边角处，还能看到窗户框的一小截深色木头，以及窗帘垂落的一角。

“砰！”

白蕾妮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猛地跌坐在地上，后背重重地撞在床沿上，钝痛传来，她却丝毫感觉不到。巨大的、纯粹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了她的喉咙，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张着嘴，如同离水的鱼般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得如同风箱。

眼睛……窗外一直有一双眼睛！

不是虚无缥缈的感觉，不是捕风捉影的猜测，这张照片就是铁一般的事实！

那双眼睛，在她挑灯夜读、试图从知识里寻找一丝安宁的时候，就在窗外冰冷的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她；它看着她伏案疾书时的专注，看着她疲惫地揉着额头的模样，看着她偶尔因为恐惧而蜷缩在椅子上的无助……它洞悉她在这个本应是私人空间里的一切！

那本挪威童话书，像是一场漫长的精神凌迟，一点点撕扯着她的神经；而这张照片，则是物理上的终极证明，更是赤裸裸的炫耀。它在无声地告诉她：你的房间从来都不是安全的庇护所，而是我精心布置的观察室。你无处可逃，哪怕是最私密的时刻，都暴露在我的视野之下，毫无秘密可言。

她猛地抬起头，惊恐万状地望向窗户。厚重的窗帘严严实实地拉着，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与黑暗，但此刻在她眼中，这窗帘仿佛变成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纸，她能清晰地“看到”窗外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以及黑暗中那双冰冷的、充满恶意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是谁？！到底是谁？！

能够到达三楼的窗外进行拍摄！这需要工具，需要精准的时机，更需要一颗胆大包天的心！

周品孝？那个看似风流张扬的普外科室长，真的有这样的胆量和缜密的心思吗？

韦奚珃？那个性格孤僻、眼神冷漠的神外科室长，他那副拒人千里的外表下，是否藏着如此变态扭曲的窥视欲？

巴颂院长？他拥有医院最高的权限，会不会是他利用职权，安排了别人，或者……亲自爬上了三楼窗外？

乍格？一个被病痛和恐惧缠身的病人，怎么可能做到这种事？！

或者，是一个她从未想过、一直隐藏在更深暗处的幽灵，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存在？

极度的恐惧如同潮水般退去后，一种冰冷的、如同火山熔岩般燃烧的愤怒，从她心底最深处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之前的迷茫、自我怀疑和无力感。

这已经不再是简单的骚扰，这是一场战争！一场针对她个人尊严和生命安全的、卑劣而残酷的战争！

对方一次又一次地挑衅，一次又一次地突破底线，现在，更是将她的隐私狠狠踩在脚下，碾碎成泥。

她不能崩溃！绝不能如他所愿，在恐惧中彻底垮掉！

白蕾妮扶着床沿，用尽全力挣扎着站起来。她的身体还在因为后怕而微微颤抖，但眼神却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冰冷，像淬了冰的刀锋。她弯腰捡起那张照片，死死地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她捏碎。

证据！这是最有力的证据！

她走到窗边，没有拉开窗帘，只是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冰冷的玻璃，仿佛能透过这层阻碍，感受到窗外的寒意。那个窥视者，也许此刻就潜伏在楼下的阴影里，也许就在对面的屋顶上，正得意地看着她的反应。……

那张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温度，狠狠烫在白蕾妮的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无法磨灭的恐怖印记。

窗外那双无形的眼睛，仿佛拥有穿透一切的力量，穿透了厚实的墙壁，穿透了紧闭的窗帘，穿透了她费尽心思想要构筑的所有心理防线，如同一根冰冷的钢钉，直接钉在了她的灵魂深处，让她动弹不得。

在跌坐在地、经历了最初那阵几乎让她窒息的纯粹恐惧之后，一种灭顶般的绝望感如同汹涌的海啸，瞬间将她吞没。她猛地抓起那张照片，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发疯似的将其撕扯成碎片，再撕扯，直到那些碎片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雪片般的纸屑。她用力将碎屑扬撒出去，白色的纸屑在房间里纷纷扬扬地飘落，如同一场不合时宜的、冰冷的雪，落在她的头发上、肩膀上，带着刺骨的寒意。

但这徒劳的破坏，根本无法消除那双眼睛带来的深入骨髓的寒意。她踉跄着冲到窗边，发狠地将厚重的窗帘拉得严丝合缝，连一丝光线都不肯放过。可她还是觉得不够，又冲到床边，将床单扯下来，笨拙地试图塞住窗帘与墙壁之间任何可能存在的缝隙，仿佛这样就能隔绝那些无处不在的窥视。做完这一切，她环顾这个曾经以为可以暂时安身的房间，此刻却感觉四面楚歌，每一个角落都仿佛隐藏着无数双窥视的眼睛，每一道墙壁都像是透明的，让她无处遁形。

她不敢再坐在书桌前，那个位置是照片拍摄的角度，一想到那里曾被镜头瞄准，她就浑身发毛。她不敢去浴室，那里曾留下过陌生的脚印，仿佛还残留着别人的气息。她甚至不敢站在房间中央，总觉得天花板的角落里也可能藏着视线，正无声地落在她身上。她最终蜷缩在门后的角落里，那个她认为唯一相对“安全”、可以第一时间感知门外动静的位置，用膝盖紧紧抵住额头，双臂死死抱住自己，像一只受惊的小兽，试图将自己缩成最小的一团，以此来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不是小声的啜泣，而是那种因为极致的恐惧和屈辱而产生的、不受控制的生理性剧烈颤抖和泪流满面。她感觉自己被彻底剥光了，不仅仅是身体，连同她的隐私、她的尊严、她内心最后一点可怜的安全感，都被那张来自窗外的照片撕得粉碎，散落一地，无法拼凑。

那个窥视者赢了。他用这种最直接、最卑劣的方式，一步步瓦解了她的防线，彻底击垮了她。

尹教官温和的脸在她模糊的泪眼中浮现。她想起离开时自己信誓旦旦的保证：“放心吧，尹教官，一切都好。”现在呢？她还能底气十足地说一切都好吗？她该怎么开口诉说这一切？说自己被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在窗外偷偷拍了照？谁会相信？尹教官会不会觉得她真的精神失常了？就像她之前无数次自我怀疑的那样？

孤立无援的感觉从未如此刻骨铭心。她像是一艘在狂风暴雨中迷失方向的小船，四周是滔天的巨浪和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看不到任何灯塔，也找不到可以停靠的岸，只能在绝望中随波逐流。

时间在绝望中缓慢地流逝，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窗外的天色由昏沉转为漆黑，又由漆黑渐渐透出微光，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到来。可白蕾妮就那样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尊被恐惧冻结的雕塑。饥饿和干渴早已被抛到脑后，身体的疲惫也变得麻木，只有精神还在一片荒芜的废墟上，承受着无尽的凌迟，痛得她几乎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