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昀晞来到徐燕风家玩游戏。两人凑在屏幕前,手指在手柄上飞快地跳跃……操控着游戏角色在虚拟的野外丛林里穿梭,瞄准、射击消灭一个又一个敌人,屏幕上不时爆出绚丽的特效,伴随着“砰砰”的模拟枪声。
“你真的不去圣保罗医学院?”卢昀晞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一边侧过头问身旁的徐燕风,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解和劝说的意味。
“不去!”徐燕风头也没回,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敌人,手指猛地一按手柄,将最后一个目标击倒,声音斩钉截铁,“我对那没兴趣。”在他看来,军部的特招不过是束缚自由的枷锁,远不如眼前这场游戏来得畅快。
“你不看看来者是什么人。政府派来的专员,军部的教官。”卢昀晞眉头微微皱起,他的直觉像警钟一样在脑海里敲响,总觉得这事绝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以为你躲得过?军部是好惹的?”他加重了语气,试图让徐燕风明白事情的严重性,“他们既然盯上了你,就不会轻易放手,硬抗下去对你没好处。”
徐燕风哼了一声,继续拿开始下一局游戏,嘴上却依旧强硬:“没好处也不去。我徐燕风的路自己走,谁也别想安排我。”屏幕上的枪声依旧密集但两人之间的气氛却因为这番对话变得有些凝重。卢昀晞看着徐燕风倔强的侧脸,心里暗暗着急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让他改变主意?
“咚咚咚。”天花板上传来阵阵清晰的脚步声,那声音不疾不徐,像是有人在楼上来回踱步,在这相对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分明。
卢昀晞停下手中的游戏手柄,微微侧头,竖起耳朵听了听,脸上露出好奇的神色,话题顺势一转问道:“你家上面有人住了?什么时候搬来的?”他记得以前来徐燕风家时,楼上一直是空着的,从未有过这样的动静。
徐燕风的目光也从游戏屏幕上移开,抬头望了望天花板,随即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已经搬来三个多月了。”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听阿嬷说好像是个年轻女性,但我没见过,平时也没怎么听到过太大的声响,今天这脚步声倒是挺清楚的。”他对楼上的邻居似乎并不怎么在意,说完便又将注意力放回了游戏上,手指在手柄上继续操作起来。投入到游戏的激烈对战中,只是那天花板上的脚步声偶尔还会断断续续地传来,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小石子,在他心里漾起一丝细微的涟漪……
浴室门“吱呀”一声轻响,关文晶裹着一身氤氲的水汽走出来。温热的水珠顺着她光滑的小腿滑落,无声地渗进脚下那片过于柔软的粉色绒毛地毯里。她赤着脚,脚趾因为接触地毯微凉的纤维而下意识地微微蜷缩。身上那件淡粉色的丝质睡衣略显宽松,领口处露出清晰的锁骨,面料湿漉漉地贴着皮肤,勾勒出纤细的腰身,腰间那条同色系的带子松松垮垮地系了个结,仿佛随时会散开。
这间不过四十五平方米的政府组屋,硬是被她用各种深浅不一的粉色,填塞、包裹、改造成了一个近乎偏执的、与周遭老旧环境格格不入的私密巢穴。粉色墙纸、粉色窗帘、粉白条纹的沙发套,连灯光透过那盏特意换上的粉色玻璃罩吊灯洒下来,都带着一层暧昧的暖粉色调。空气中弥漫着甜腻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水汽,粘稠得几乎化不开。
吹风筒嗡嗡地响了起来,盖过了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关文晶站在贴满粉色小花贴纸的镜子前,手指机械地穿梭在湿漉漉的发间。热风拂过她的耳廓和脖颈,带来一阵阵燥热。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二十四岁,面容还带着沐浴后的新鲜红润,长发半干,黑得发亮,垂在肩头。可那双眼睛,尽管努力维持着平静,深处却藏着一丝被精心掩饰后的空洞与难以言说的疲惫,与这满室刻意营造的甜美温馨极不相称。
吹风筒的噪音戛然而止。
突如其来的寂静像一层厚厚的棉被,猛地捂了下来,让她的耳朵里瞬间充满自己血液流动的嗡鸣。
就在这片压迫性的寂静里,手机铃声尖锐地炸响,打破了一室的甜腻。
她走过去,从粉色的小茶几上拿起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周品孝”的名字。她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滑开接听。
“喂?”她的声音刻意带上了一点刚刚沐浴后的松弛和慵懒。
“文晶。”电话那头传来周品孝温和的嗓音,一如既往地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休假怎么样?玩得开心吗?”
“还可以啦。”关文晶走到窗边,用手指轻轻拨开粉色窗帘的一角,望向楼下昏黄路灯照射下的狭窄街道,“去了趟海边,吹吹海风,感觉整个人都清爽多了。”她的语气轻快,努力注入一丝真实的愉悦。
“那就好。放松一下对身体好。”周品孝的声音里含着笑意随即自然地转接了话题,“明天该回医院工作了吧?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嗯?什么好消息?”她配合地问,手指无意识地卷着窗帘的流苏。
“你柏萧哥来了。”周品孝的语气上扬,带着分享喜讯的雀跃,“政府打算重开圣保罗医学院,由他担任理事长和预科班班主任。以后啊,你们可以天天见面了!”
“真的?!”关文晶的声音瞬间拔高,那惊喜听起来真切无比,先前刻意维持的慵懒被一扫而空,眼睛在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猛地亮了起来,仿佛有星光坠入其中,“柏萧哥真的来了?太好了!我好久好久没见过他了!”
她的心跳在胸腔里失序地加速跳动,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有些发白。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挺拔冷峻的身影,以及那双总是沉静如深潭、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周品孝对她这反应似乎很满意,笑声透过听传传来,“他刚安顿下来,事情多,但肯定很快会联系你。这下你该高兴了吧?”
“高兴!当然高兴!”关文晶连连点头,脸上漾开真切的笑容,那笑容冲淡了她眼底的疲惫,让她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谢谢品孝哥告诉我!”
又闲聊了几句近况,周品孝才体贴地叮嘱她早点休息,挂断了电话。
电话挂断的忙音响起。
关文晶脸上的笑容如同退潮般,一点点、缓慢地消失了。她依旧站在窗边,手指还捏着那片粉色窗帘,目光重新投向窗外,但焦点却涣散了。
楼下两个情侣模样的身影正勾肩搭背地走进组屋楼道,隐约还能听到他们的笑闹声。更远处,夜归的车灯划破黑暗很快又消失在楼宇之间。
尹柏萧。
这个名字像一枚投入深潭的石子在她心底漾开一圈圈涟漪。惊喜是真,期待也是真,但紧随其后的是一股更深、更沉、几乎无法道明的复杂难言。他来了。突然以这样一种高调的身份而来。
她慢慢松开窗帘,转过身,环顾着这个被粉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空间。这甜腻的、柔软的、近乎幼稚的伪装,此刻在她眼中变得有些刺目。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甜香的沐浴露味道忽然变得有些腻人。
她走到沙发边坐下,蜷起双腿,下巴搁在膝盖上。粉色绒毯的纤维搔刮着她的脸颊。
楼上隐约又传来了几下脚步声,很轻,像是有人在缓慢地踱步。
她抬起头望着粉色的天花板,眼神逐渐变得锐利而清明,之前所有的慵懒、疲惫和刻意营造的甜美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计算和警惕……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悬停了片刻最终却没有拨出任何号码,只是将手机紧紧攥在手心,金属的冰凉外壳贴着她温热的掌心。
夜,还很长。
(关文晶视角)楼下的喧闹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徐燕风视角)楼上的脚步声也消失了。
整个空间重新陷入一片死寂,只有她自己的心跳声在粉色的包裹下,一声声,沉重地敲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