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长。”白蕾妮努力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可能平稳,礼貌地问候道。可她的目光,却像不受控制一般又不由自主地瞟向了那个新安装的摄像头,那黑色的镜头仿佛带着某种吸力,让她无法移开视线。
巴颂院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他点了点头,语气轻松得像是在谈论天气一般解释道:“啊,你是说这个啊。考虑到目前宿舍楼里的人员实在稀少,为了大家的安全起见,尤其是你的安全,我们特意加装了这个监控。这样一来,谁进出过这里都有记录,大家住着也能更放心一些,对吧?”
他的理由听起来无懈可击,字里行间都透着管理者对住客的关怀,尤其是对她这个目前宿舍楼里唯一的常驻学员的责任与体贴。换作任何一个普通的学员,听到这样的解释,恐怕都会感到由衷的安心,甚至会对院长的细心周到心生感激。
但白蕾妮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猛地直冲头顶,让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那寒意带着刺骨的冰冷,瞬间冻结了她四肢的血液。
安全起见?
她在心底冷笑一声,这真的是为了防范那些可能存在的外来危险吗?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真正的目的,是为了监控她这个“内部”唯一的、可能会带来麻烦的不稳定因素?
这个念头一旦在脑海中生根,便像疯长的藤蔓般迅速蔓延,缠绕住她的每一根神经。巴颂院长之前的两次来访,那些看似关切、实则过度细致的询问——关于她的睡眠质量,关于她是否听到过奇怪的声响,关于她房间里的每一个细微之处——此刻都如同散落的珠子,被这个新安装的摄像头串联了起来,形成了一条清晰的线索。他是不是早就想通过某种方式,更直接、更全面地掌握她的一举一动?看她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回来,是否会在寂静的夜间离开宿舍?甚至……是否有人(比如那个让她心有余悸的“黑影”)在她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悄悄进出她的房间?
这举动,表面上看是密不透风的保护,实则可能是一种更严密、更隐蔽的控制和监视。她感觉自己仿佛从一个虽然狭小、但尚有几分自由的牢房,被悄无声息地转移到了一个装有全方位监控的透明笼子里,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别人的视线之下,无处可藏。
“院长考虑得真周到。”白蕾妮用力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甚至还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这样一来,确实感觉安全多了。”她知道,此刻绝不能让巴颂院长看出她内心的惊疑、抗拒,甚至是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那就好,那就好。”巴颂院长满意地笑了笑,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显得愈发亲和。可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的那片刻,看似温和却像两束穿透力极强的光,仿佛能轻易穿透她故作镇定的表象,直抵她慌乱的内心深处。“你就安心在这里学习,安全方面,医院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说完,他对着白蕾妮点了点头,便转身慢悠悠地离开了。他的步伐从容不迫,背影在走廊的光影里显得有些模糊,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白蕾妮依旧站在原地,仰着头,死死地盯着那个摄像头。冰冷的镜头像一只没有任何感情的瞳孔,沉默地与她对视着。她清晰地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一举一动,至少在进出宿舍楼这个环节,都将毫无保留地暴露在这只冰冷的“眼睛”之下,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这让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束缚感和赤裸感,仿佛身上的衣服被一层层剥去,只剩下毫无遮掩的躯体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每一寸肌肤都能感受到那无形的窥视带来的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窒闷,慢慢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上楼梯。楼梯的台阶有些松动,踩上去发出“吱呀”的轻响,在这寂静的楼道里显得格外清晰。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反手关上房门,“咔哒”一声轻响后,世界仿佛暂时隔绝了。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缓缓地滑坐下去,双手抱住膝盖,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巴颂院长的嫌疑,因为这个摄像头的出现,在她心中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激起了层层涟漪,并且急剧上升。他拥有安装监控的绝对权力,有过度关注她动向的明确动机——无论是出于他口中的“保护”,还是其他不可告人的目的,同时,他也有足够的能力去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事情。如果那个让她恐惧的“黑影”真的与他有关,或者说,他是在为某个人打掩护,那么这个摄像头,无疑就是他用来严密监控事态发展、确保他的“计划”能够顺利进行的最佳工具。
当然,她也告诉自己,或许存在一种微小的可能,这真的只是为了她的安全考虑。但在经历了这么多诡异离奇的事件之后,白蕾妮早已无法再像从前那样天真地去相信这种所谓的“巧合”了。那些巧合叠加在一起,早已变成了精心策划的必然。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轻轻推开一条缝隙,望着窗外。那只新安装的“眼睛”虽然无法窥探到房间内部的景象,却像一个忠诚的守卫,牢牢把持住了宿舍楼的出口,断绝了她任何可能悄无声息离开的念头。她感觉自己被困住的区域,正在被一点点压缩,那些无形的墙壁,正在从四面八方缓缓合拢,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韦奚珃的警告再次清晰地回响在耳边:“医院有些地方,晚上最好不要去。”
那么,这栋突然装有监控的宿舍楼,现在到底算是一个“安全”的地方,还是……一个更需要她提高警惕的“禁区”之一?
巴颂那番看似无懈可击的解释,在她听来却字字都藏着隐晦的寒意,背后潜藏的意图让她脊背发凉,如芒在背。这种被人明目张胆置于视线之下监视的感觉,像一张无形的网越收越紧,反而更加强了她要尽快找出真相的迫切感。在她心中圈定的那些嫌疑人里,乍格依然是那个行为最直接、最符合“行动者”特征的存在。她不能再满足于仅仅依靠远远的观察和暗自的猜测,她需要一次正面的交锋,哪怕最终只能确认他细微的反应,也足以让她捕捉到些什么。
机会比想象中来得要快。这天午后,阳光透过住院部周围茂密的榕树叶子,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点。白蕾妮在医院花园靠近住院部的一角,再次瞥见了那个熟悉的瘦削身影。乍格穿着一身宽大的蓝白条纹病号服,独自坐在一张掉了漆的长椅上,头埋得很低,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长椅边缘早已斑驳的木纹,指腹的力道之大,几乎要嵌进木头里。他周身散发着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局促和不安,那些悠闲散步、低声交谈的病人,在他身边仿佛都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衬得他愈发孤僻突兀。
白蕾妮深吸了一口气,胸口因这口气息的涌入而微微起伏,她用力压下胸腔里那如同擂鼓般加速跳动的心脏,挺直脊背,径直朝着他走了过去,在他面前稳稳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