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金环蛇自然也未能幸免,跟着箱子一起滚落在地。她蜷缩着身体,咳嗽得撕心裂肺,每一声咳嗽都像是在对全身的伤口进行一轮无差别攻击。她尝试撑起身体,结果只换来了眼前一片漆黑和星星点点的闪光——得,身体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别瞎折腾了,老实躺着吧。她只能勉强抬起头,看着坤泰像是个刚领到年终奖的上班族,迈着胜利者专属的、沉稳而嘚瑟的步伐,一步步逼近。那脚步声,声声入耳,敲打的不是地面,而是她脆弱的求生欲。
完了吗?大概吧。小金环蛇甚至开始思考,自己这条代号“金环蛇”的命,最终报销在这么一个弥漫着灰尘和绝望气的鬼地方,算不算一种行为艺术。
然而,命运,或者说这个破烂配电箱,似乎觉得这场戏还不够热闹。
就在坤泰距离她只有三五步,脸上那“搞定收工”的笑容刚刚绽放到最灿烂的时刻——
“叮——”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脆得诡异,如同某个小精灵恶作剧般弹出一颗小钢珠的声音,从那堆配电箱的残骸里传了出来。
这声音太小了,在刚才那番惊天动地的动静衬托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坤泰的脚步顿住了。他那张写满胜利的脸庞上,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他的视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疑惑,下意识地瞟向了声音的来源——那堆还在微微颤动的破烂金属和线缆。
小金环蛇也听到了。在全身疼痛的交响乐中,这声“叮”像是一个极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插了进来。
什么玩意儿?某个螺丝钉终于高兴得跳起了踢踏舞?还是这破箱子临死前放了个……金属屁?
她看见坤泰的眉头微微皱起,似乎是在评估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是否构成威胁。他的谨慎,在此时显得有些……滑稽。就像一个即将踩死蚂蚁的巨人,突然因为蚂蚁打了个嗝而犹豫了一下。
紧接着,没等坤泰做出下一步判断——
“滋啦……噼里啪啦!”
那堆散落的、颜色可疑的线缆中,有几根断口处突然爆起一簇耀眼的、欢快的蓝色电火花!它们像是一群被关了禁闭终于得到释放的闪电精灵,在狭小的空间里疯狂舞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与此同时,那个摔在地上、原本死气沉沉的配电箱内部,某个隐藏的、大概是延时保险装置或者纯粹就是质量太差被摔短路了的部件,开始发出一连串急促而规律的“嘀、嘀、嘀”声!
这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像极了老式闹钟秒针走动的声音,只不过被放大了无数倍,在突然安静下来的藏匿点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坤泰的脸色猛地一变。他那丰富的战场经验或许告诉过他很多种危险的声音,比如子弹上膛,比如引信燃烧,但绝对不包括这种从一堆破烂里发出的、仿佛倒数计时般的“嘀嘀”声。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摆出了一个略带戒备的姿势,眼神里的得意被惊疑不定取代。
小金环蛇趴在地上,看着坤泰那如临大敌却又找不到敌人在哪儿的模样,再看看那堆还在“嘀嘀”作响、冒着电火花的箱子残骸,一个荒谬绝伦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她疼痛的大脑。
她突然很想笑。
尽管喉咙里还堵着血沫,尽管全身疼得像被拆开重组过,但她就是抑制不住胸腔里那股翻涌的、不合时宜的笑意。
这他妈算怎么回事?
她,小金环蛇,代号“金环蛇”,经历过无数枪林弹雨,躲过无数次明枪暗箭,今天却要被一个破配电箱……给救了场?或者说,是要和追杀自己的家伙,一起被这个可能即将爆炸(或者只是单纯短路)的破烂玩意儿送上西天?
坤泰显然也迅速排除了这是小金环蛇后手的可能性——谁家后手长这么一副废品回收站的模样?他的目光在箱子和小金环蛇之间快速移动,脸上的肌肉抽搐着,那表情混杂着愤怒、困惑,还有一丝……被戏弄的憋屈?
“嘀、嘀、嘀……”声音还在继续,不紧不慢,像个冷静的旁观者在读着秒。
电火花偶尔“滋啦”一下,映亮坤泰阴晴不定的脸和小金环蛇因为想笑而扭曲的表情。
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刚才还是你死我活的肃杀气氛,此刻却莫名染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他们俩,一个站着一个趴着,中间隔着一堆正在“演奏”死亡(或者仅仅是故障)交响乐的金属垃圾。
小金环蛇甚至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玩意儿要是真炸了,明天的新闻会怎么写?《惊!神秘高手与目标同归于尽,罪魁祸首竟是二手配电箱》?还是《安全用电的重要性:一场由短路引发的血案》?
坤泰似乎终于从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他大概觉得被一堆破烂吓住很丢面子,脸上重新浮现狠厉之色,打算绕过那堆还在“嘀嘀”叫的垃圾,先结果了小金环蛇再说。
然而,就在他刚迈出一步的瞬间——
“嘀——”那声音突然拉长,变成了一个尖锐的单音。
然后,在所有声音达到一个临界点时——
“噗——”
一声轻微的,像是气球泄气,又像是某种电子元件彻底烧毁的声音响起。
“嘀嘀”声戛然而止。
电火花也偃旗息鼓,消失不见。
只有一小缕青烟,带着塑料烧焦的独特臭味,从那堆破烂里袅袅升起,像个句号,终结了这场闹剧。
藏匿点里,重新陷入了死寂。
灰尘缓缓飘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