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不再停留,对桑矾逸微一颔首,两人转身快步离开了病房。
门轻轻合上。
病房内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帕蒂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和床上少年平稳却脆弱的呼吸。
那两枚染血的东西消失了,如同取走了两颗定时炸弹。
但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力,却丝毫未减。
她知道,有些东西,一旦交出去,就再也回不来了。而她和儿子的命运,也从这一刻起,彻底脱离了轨道……
宿舍门在身后咔哒一声轻响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医院里那令人窒息的压力暂时隔绝。
桑矾逸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独居男性宿舍特有的、略显清冷的气息,混合着电脑散热孔溢出的微弱电子元件的味道。
他摊开手掌,那枚透明的证物袋静静躺着。袋子里,那枚染着暗褐色血渍的黑色U盘,像一颗沉睡的、不祥的种子。
尹柏萧最后那句指令言犹在耳,冰冷,不容置疑:“看看U盘里面到底是什么。”
桑矾逸走到书桌前坐下。桌面上有些凌乱,散落着几本专业书籍、一个喝了一半的能量饮料罐子。他打开台式电脑主机,风扇发出轻微的嗡鸣,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
他熟练地戴上一次性乳胶手套——这是习惯,也是纪律——然后小心地撕开证物袋的封口,捏着U盘的边缘,将其取出。冰冷的金属触感隔着薄薄的橡胶传来,那抹干涸的血色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目。
USB接口发出轻微的啮合声。
电脑屏幕右下角弹出识别外接硬件的提示。
桑矾逸移动鼠标,点开“我的电脑”,一个新的可移动磁盘图标跳了出来。图标很普通,没有任何特殊标记。他双击点开。
磁盘里并非空无一物,也没有复杂的加密文件夹。里面直接、甚至可以说是粗暴地存放着数十个文件。文件名杂乱无章,有些是数字日期组合,有些是拼音缩写,还有些干脆就是乱码仿佛记录者当时处于极度匆忙或慌乱的状态。文件类型也五花八门,有。txt文本文档也有。mp3音频文件,更多的是。mp4视频文件。
一种强烈的不安感攫住了桑矾逸。这种毫无防护的存储方式,与其说是疏忽,不如更像是一种绝望下的备份,或者……是准备随时鱼死网破的呈堂证供。
他移动鼠标,点开了第一个看起来像是日期的文件——“20231027_夜。mp4”。
播放器窗口弹开。
画面一开始剧烈晃动,光线极其昏暗,只能勉强分辨出似乎是在某个私人会所的包间。
昂贵的皮质沙发,水晶茶几上摆着酒瓶和果盘。背景音嘈杂,混合着模糊的笑语和某种沉闷的背景音乐。
镜头似乎被隐藏在某个狭小的缝隙里,视角固定下来,对准了沙发的主位。
一个男人的侧影出现在画面中央。虽然光线不足,拍摄角度刁钻,但桑矾逸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张经常出现在新闻联播和本地主流媒体头版的脸,他绝不会认错!
是x君。市议会议长,政坛常青树,以亲民和稳健著称的资深大佬。
画面里的x君,与公众面前那个儒雅谦和的形象判若两人。他嘴里叼着雪茄,身子深陷在沙发里,脸上带着一种松弛而傲慢的笑意。一个穿着暴露的年轻女孩正偎依在他身边,给他斟酒。
“……这点小事下面的人会处理干净。”x君吐出一口烟圈,声音被环境噪音干扰,但依然能听出那份漫不经心的掌控感,“老规矩,份额不能少。那边……胃口大得很。”
镜头外一个模糊的男声应了几句,听不真切,但语气极其恭顺。
x君摆了摆手,似乎对具体细节并不关心。他侧过脸,对旁边的女孩低声说了句什么,女孩吃吃地笑起来,姿态暧昧。
视频长度只有三分多钟,戛然而止。
桑矾逸坐在电脑前,一动不动,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沿着脊柱急速攀升,头皮阵阵发麻。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手指有些发僵地点开了下一个视频文件——“码头_11月_终。mp4”。
这次画面清晰了很多,像是在夜间使用高倍率红外设备拍摄的。场景是一个废弃的货运码头,海浪拍打堤岸的声音隐约可闻。几辆没有挂牌照的厢式货车停在阴影里。一群人正在紧张地搬运着一个个沉重的、密封的金属箱。
一个穿着风衣、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一旁监督,虽然刻意压低了帽檐,但在某个转身的瞬间镜头捕捉到了他小半张脸——是x君的秘书!经常跟随其出现在公开场合的心腹!
搬运持续了将近十分钟。最后,秘书走上前,和一个像是头目的人低声交谈了几句,接过一个厚厚的牛皮纸袋,掂量了一下,塞进怀里,随后迅速上车离开。
桑矾逸快速地点开其他的视频文件。
有的记录着在豪华酒店房间里,x君与不同面孔的男女进行着不堪入目的权色交易,言语间涉及项目审批和职位调动;
有的音频文件里,是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在电话里指示如何“处理掉”某个“不听话”的知情者,语气就像在讨论天气;
有的文本文档里,详细罗列着一笔笔来自不明账户的巨额资金流入流出,数字之大令人瞠目结舌,后面附着简单的代号和日期;还有一个短暂的视频,拍摄视角极低,像是在桌子底下,记录了一次私密会谈的片段。
x君的声音这次异常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冷硬:“……那批货必须出去,海关那边打点好了。谁敢拦路就让他永远闭嘴。包括那个一直追查的记者,太碍事了,找机会‘意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