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灯的红光将医疗站染成一片血色阴影。黑暗从门外渗入,带着深海特有的、沉甸甸的压迫感。
手动发电机的“嗡嗡”声成了唯一稳定的背景音。林乔已经摇了四十分钟,手臂酸麻得几乎失去知觉,但不敢停下——氧气浓缩器的指示灯一旦变黄,空气中的二氧化碳浓度就会开始上升。
“换我吧。”小王接过摇柄,林乔瘫坐在地,大口喘气。抗压服内层已经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她脱掉最外层的毛衣,只留抗压服和保暖内衣,仍然感到寒意从地板和墙壁渗透进来。
温度计显示:9℃。还在缓慢下降。
老张和大李在检查维生单元的数据屏。屏幕幽蓝的光映在他们疲惫的脸上。
“氧气浓度维持在19%,勉强够用。二氧化碳0。8%,安全范围。”老张低声说,“但温度……每小时下降约0。5度。照这个速度,十小时后会接近零度。”
“维生单元的加热功能呢?”刘护士问。
“手动发电机的功率只能维持基本空气循环,加热太耗电,一开就会过载。”大李摇头,“我们只能靠自身产热和那个燃气炉。”
燃气炉上,小锅里的水微微沸腾,蒸汽在冰冷空气中迅速凝结成白雾。六人围坐在炉边,分享着最后的热水。每人分到半杯,捧在手心,汲取那一点点珍贵的暖意。
食物是冰冷的压缩饼干和能量棒。林乔强迫自己慢慢咀嚼,用唾液软化干硬的饼干,就着温水咽下。胃里有了东西,但热量远远不够。她感到手脚末端开始麻木,这是失温的早期症状。
“轮流睡。”林乔说,“两人一组,一人摇发电机,另一人休息。休息的人必须裹上所有能保暖的东西,尽量保存体温。”
她和刘护士一组,老张和大李一组,小周和小王一组。每组值班两小时,然后轮换。
第一班是老张和大李。林乔和其他人裹着毛毯和床单,挤在维生单元旁边的“床铺”上。所谓的床铺,其实就是地上铺了几层无菌布和床垫,冰冷坚硬。
林乔躺下,身体因寒冷而微微发抖。她闭上眼睛,试图入睡,但大脑异常清醒。黑暗中,听力变得敏锐:手动发电机的嗡嗡声、同伴们压抑的呼吸声、远处管道偶尔传来的“咔哒”声(热胀冷缩?还是别的什么?)、还有……极轻微的、像是指甲刮擦金属的声音。
从门外传来。
她睁开眼,看向医疗站入口。她们用推床和柜子堵住了门,只留一道缝隙供出入。缝隙外是黑暗的走廊。
刮擦声停了。
也许是错觉。她重新闭眼,强迫自己休息。身体需要恢复,否则撑不下去。
两小时后,她被轻轻推醒。轮到她和刘护士值班。
她爬起来,浑身酸痛,尤其是手臂和肩膀。刘护士已经接替了小王,开始摇发电机。林乔检查了一遍维生单元的数据:氧气19。1%,二氧化碳0。9%,温度7℃。
下降得比预期快。她将燃气炉的火调小,节约丁烷气,但保持水微沸,至少提供一些蒸汽暖意。
“你觉得……我们能撑五天吗?”刘护士低声问,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道。”林乔诚实回答,“但必须试。”
“我以前从没想过……会这样死。”刘护士的声音有些哽咽,“淹死、冻死、或者缺氧憋死。在深海里,连尸体都浮不上去。”
“别想那些。”林乔说,“专注眼前:摇发电机,保持呼吸,保存体温。”
沉默。只有发电机的嗡嗡声。
又过了一小时,林乔让刘休息,自己接替摇柄。摇动需要持续的、均匀的力度,不能太快(过载),也不能太慢(电压不足)。单调重复的动作让时间感变得模糊。
她开始数自己的呼吸:一、二、三……数到一百,再看时间,才过去三分钟。
寒冷逐渐渗透。她感到脚趾失去知觉,手指僵硬。她停下几秒,用力搓手跺脚,让血液流通,然后继续。
第三个小时,小周起来替换她。林乔回到“床铺”,裹紧毛毯。这一次,疲惫压倒了一切,她几乎瞬间陷入浅眠。
但睡眠并不安宁。梦境破碎而混乱:冰冷的海水、变异的鱼、轮机室里肿胀的尸体、还有09号小女孩空灵的声音:“帮我……”
她猛地惊醒,心脏狂跳。看看时间,才睡了四十分钟。
她坐起来,发现其他人都醒了。老张和大李在低声讨论着什么,表情严肃。
“怎么了?”林乔问。
“你听。”老张指向门外。
林乔凝神倾听。刮擦声又出现了,而且更清晰、更持续。不是错觉,确实有东西在门外徘徊。
“感染体?”小周声音发抖。
“可能。”大李拿起一根从宿舍区带来的金属管(充当武器),“它们在黑暗中也活动,但似乎更迟缓。也许低温对它们也有影响。”
“门堵得结实吗?”林乔问。
“推床和柜子很重,应该能挡住。”老张说,“但如果有多个一起撞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