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青晏往日温润的面庞现下却透着酡红,眼神也带了几分迷离,显然是酒力不深。
闻言,他即刻强打精神,端起面前那斟得满满的酒杯,朝着主位上的王宣恭敬地一鞠躬,脊背绷地有些直,又开口恭维道:“周兄此言差矣,还得是托王公子的福泽。这杯,下官敬王公子!”
说罢,他仰头将杯中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难言的的辛苦皆在喉中。
这几日,他几乎夜夜如此。
白日在官属殚精竭虑处理公务,入夜便辗转于各色宴席之间,只为结交这位伯远侯府的嫡次子王宣,陪着笑,花着钱。
桌上这四五人,除了王宣,其余皆是如他这般品阶不高、家世不显,或是靠着汲汲营营才勉强挤进这京官行列的。
此刻,他们皆围着王宣转,眼神热络,只为讨好这位。
王宣瞧见了连青晏的敬酒,只懒懒地掀起眼皮,睨他了一眼。
又嘴角勾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并未言语,只随意地挥了挥手,算是应了。
他怀中椒盐的美娘见状,立刻娇笑着拿起酒壶,靠上前,又为连青晏的空杯满上,柔声道:“连大人好酒量,再饮一杯吧?”
连青晏看着那再次倒满的酒杯,胃里一阵刺痛。
但他不能推拒。
他心中安慰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妻子与女儿,故,他不能被侯爷给厌弃。
王宣虽只是嫡次子,但其父伯远侯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与永宁侯亦有往来。
若能借王宣之口,在侯爷面前稍加美言,至少不教侯爷厌弃了自己。
“连兄近日颇为辛劳啊。”
身侧一位穿着赭色袍子的年轻官员,看似关切地开口,话里却在挑拨离间:“听闻连兄官事不少?可莫要因公务繁重,耽误了王公子的雅兴才是。”
连青晏心中一凛,又扯起笑容来,连忙又举起酒杯:“张兄提醒的是,下官自当尽心竭力,下官再敬各位一杯!”
又是一杯酒水入喉,胃中已有强烈灼烧感,连青晏的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借着侧身的机会悄悄抹去。
天昏地转,他只觉一阵眩晕,强撑着才没失态。
王宣将连青晏勉强的模样尽收眼底,眼底唯有轻蔑与兴味。
他搂着美娘的手紧了紧,倏然开口:“连卿,光喝酒有什么意思?听闻你也是读书人出身,不如让这美娘也敬你一杯?”
随即,他下巴微抬,示意身边的美娘。
那美娘瞬间会意,这是要羞辱面前这位青衣郎君。
立刻上前,端起一杯酒,调笑着递到连青晏唇边,吐气如兰:“连大人,赏脸喝一杯啊。”
一屋人人的目光聚集在连青晏身上,面上是藏不住的促狭。
连青晏明显脸色白了白,胃里的翻腾几乎压制不住。
他面上的笑意几乎僵住,努力伸手去接那杯酒,指尖微微发抖,开口道:“不敢劳烦姑娘,下官自己来。”
在众人注视下,他将那杯酒,再次仰头灌了下去,此刻他几乎精疲力尽。
倏然,胃部的绞痛骤然加剧,他只觉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抓住桌沿。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挺直脊背,脸上重新挂上恭顺的笑容,只是眼底唯余一片疲惫。
他声音嘶哑,周围安静了点,他盯着王宣,嘴里的话说的艰难:“王公子,下官斗胆。听说公子与永宁侯府有交情?”
王宣撩起眼皮,扫他一眼,兴致缺缺的模样,而手上还和美娘玩着游戏,没停,嘴角似笑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