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目光说来奇怪,并非全然善意,也非恶意,更像是一种掂量,一种看到某种有趣物事时的探究,停留片刻,才若无其事地移开。
薛玉卿心中微凛,这位孀居的世子妃,果然名不虚传。
来此之前,她已暗中派人打探过这位世子妃的底细,也就是生怕不经意触了贵人的忌讳。五年前,世子妃新寡,膝下仅有一岁幼子。可她硬是凭一己之力撑起家门,肃清了那些虎视眈眈的族亲,更赢得了太后的青眼。如此手段与心计,着实教人又敬又畏。
宴席开,觥筹交错。
半个时辰后,主宴暂歇。
女眷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或于水榭弈棋,或于花间品茗作诗。
儿郎们则多聚于演武场那边,比试射箭,饮酒作乐。
西边武场,一个少年郎被锦衣子弟簇拥着。
他约莫二十出头岁,一身火红色骑射服,身姿挺拔,眉眼飞扬,举止间带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少年张扬之气。
他身边围着不少人,喧闹声隔得老远都能听见。
薛玉卿身旁几位衣着华丽的妇人低声议论着:“瞧见没?就是那位陈小将军,近日京里风头最劲的人物。”
“可不是嘛,听说前儿个,他为了才没入教坊司那个的乔二娘子,跟礼部侍郎家的公子杠上了,硬是把人给捞了出来。”
“那礼部侍郎家的公子好歹从前算是乔二娘子的未婚夫,他又算什么?”
“捞出来便罢了,你猜怎么着?也不寻个地方金屋藏娇,竟直接带在身边,充作贴身侍女!真真是…胡闹!”
那妇人说着,拿帕子掩嘴笑了笑,语气里半是鄙夷半是猎奇。
另一个显然不太熟悉京中轶事的妇人好奇问:“教坊司的人,岂是能随意捞的?这位小将军竟有这般大的能耐?”
先前那妇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她一下,压低声音,语气里有几分了然与敬畏:“嘘,你当是谁?人家背后靠着的,是永宁侯爷!”
永宁侯,这熟悉的三个字,窜入薛玉卿耳中。
她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几步,悄悄隐在一丛翠竹后,想看清那陈询的样貌。
不远不近,只见那群风流子弟正围着陈询调笑,有人高声问:“昌言,你那个贴身侍婢乔二呢?今日这般热闹,怎不带来让我们瞧瞧?”
陈询闻言,懒洋洋地端起酒杯,仰头饮尽,随即扯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扬声道:“孔夫子有云,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你们可知下一句是什么?”
众人起哄,催促他快说。
他吊足了胃口,才慢悠悠地道:“近,则不驯。远,则怨。”
话音落下,周围顿时爆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哄堂大笑。
那群儿郎们笑声轻浮,有着对女子的狎昵与不尊。
薛玉卿蹙了蹙眉,欲退开。
倏然,一名身着体面衣饰的嬷嬷却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恭敬地福了一礼,低声道:“夫人安好,我家世子妃有请,请您移步内园水轩一叙。”
想起那道视线,薛玉卿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那嬷嬷微微颔首:“这是我小妹,有劳嬷嬷带路。”
她轻轻握了握妙姐儿的手,示意她安心跟在身边,随即跟着嬷嬷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