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
一声威严的断喝响起,沈老夫人在苏妈妈搀扶下,面色铁青地走了进来。她环视一片混乱的现场,目光最终落在断簪和二儿媳身上。
薛氏气的眼眶通红,对着老夫人直直跪下,“母亲!媳妇冤枉!这刘妈妈分明记恨我没有替她求情免去责罚,才血口喷人!她说的周娘子,上月因偷盗已被我打发到庄子上去了!儿媳掌管中馈多年从未出过差错,便由得她借机攀咬吗?定是有人指使她陷害媳妇!”
她意有所指地在林知微和王氏面上流连。
场面陷入僵局,眼看要成糊涂官司。
林知微忽然开口:“祖母,眼下还需请府中懂得识金的工匠前来,查验假金涉及的具体数额,若是数额巨大,此事兴许不仅是内宅之私,或许牵连更广!咱们侯府损失些银钱事小,切莫被卷入更深的风波之中。”
老夫人脸上变幻莫测,一双眼牢牢盯着林知微,却始终没有发话。她这个“仙人指路”的孙媳妇,几句话便将整个侯府拉下水,这手段未免太凌厉了些。
前院的主管采买的赖管事,此时方姗姗来迟。他走的额头冒汗,一路上已通过传话下人知悉这场假金风波的来龙去脉。
只见他匆忙下跪,惯常笑意盈盈的脸上满是凝重,欲言又止。
林知微目光微动,发现他的异样。
“赖管事可是知道这假金线索,此时尚未有定论,你有话不妨直说。若说的不对,也没有关系。”
薛氏疑惑地看向林知微,她方才分明一副要把这屎盆子硬扣在她身上的做派,这会儿怎的没接机多踩一脚,反而装的大义凛然?
赖管事自家儿子今年刚中了秀才,眼看就要从泥腿子变成书香之家了,可不想在这阴沟里翻了船,受到牵累。
“这侯府的采买皆是通过正常渠道,经由工匠验收无误后,在账房的监督下方封条入库。一切皆有账册流水为证。”
林知微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还有呢?”
赖管事作为侯府的采买,在这鱼龙混杂的汴京可谓是如鱼得水,坊市掌柜、市井泼皮、赌坊勾栏都曾打过交道,某些灰色行当虽未参与,但多少也听到过只言片语。
他与这位侯夫人打过几次交道,更是听说了她今日力排众议主持祭灶的威风,心知无论如何也不能得罪了她去。
他咬咬牙,接着道:“前些日子,城南出现一批低价的金器,老奴当时曾跟那伙人接过头,发现那批货有问题便没有在联系,这府里的假金或许跟那伙人相关。”
话音落地,薛氏目光微闪,王氏垂眸抿了口茶。
刘妈妈眼神一亮,忙接话道:“那周娘子去的正是城南方向!”
林知微:“老虔婆,你既知道,方才怎么不说?我瞧你这见风使舵的劲儿,根本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八道借机攀扯!”
薛氏骂人的话刚到嘴边,就被这道厉声娇喝打断,她一口气没下去,呛地满脸通红,咳嗽起来。
老夫人出现后,沈诠就老实地跟鹌鹑一般,规规矩矩立在在自己媳妇身边,这会见她呛到,着急忙慌地替她顺气。
老夫人看着他俩这幅不合时宜的黏黏糊糊就辣眼睛,看了眼咄咄逼人的孙媳妇更是颇为忌惮。在这深宅大院里,有自保的手段是好事,可若是过了头,便成了搅动风雨,影响家宅安宁。
“苏妈妈,依大郎媳妇所言,即刻带人封存账册、库房。薛氏,你随我来。”
她顿了顿,视线转向林知微:“大郎媳妇,这清查之事,交由你主理,苏妈妈从旁协助。府内一应人手,皆可调动。今日是小年,族亲在场,侯府的体面重于一切。你且替祖母和你二婶多照看着些。”
说罢,扫了眼默不作声的王氏,才转头面向其余族人:“所有人,管好自己的嘴,宴席照常进行。若让老身今后听到半句风言风语,无论是谁,一律按沈氏族规重处。”
她一锤定音,由苏妈妈和心腹婆子簇拥着,带着面色灰败的二夫人离开了正房。
廊下灯笼次第亮起,将积雪映成暖橘色。
宴席设在正厅,十二扇槅心门大开,里头灯火通明。黑漆嵌螺钿八仙桌按房头次序排开,正中主桌空着两个位置,林知微被引至主桌右首。
席间目光复杂,陡然一静,她只端坐,静待开宴。
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鎏金银壶斟酒。先上四味迎客凉菜:腌渍脆藕、水晶脍、五香熏鸡、糟鹅掌。
林知微执筷,夹了一块水晶脍送入口中,味道很是不错。
稍顷,热菜便陆续上桌。蒸羊、紫苏鱼、姜芽鸭、奶房签、三脆羹……皆是侯府小年宴的定例。
沈诠率先举杯,起身朝主座一敬:“今日小年,愿大郎身子康健、早日痊愈,更祈先祖庇佑,护我沈氏门庭绵长。”说罢仰头一饮而尽。
众人跟着举杯,林知微端起银杯,杯中是温过的羊羔酒。她沾了沾唇,甜中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