沅宁将那紧紧攥着的拳头给掰开,轻轻拍着方衍年的手背,跟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儿似的。
“没事的,不要担心。”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将方子给卖出去么?那又怎样?
他们家除了豆瓣酱,有的是能赚钱的法子,若是那县太爷昏聩无能,硬要污蔑他,让他做不成生意,他们家举家搬到其他地方就是了,正好存了一百多两的银子,足够换个地方好好安置了。
沅宁想得很开,若是官商勾结沆瀣一气,想过上好日子,在这种县令的治理下是没有希望的,还不如搬到别的地方,租一间院子,指不定比现在过得更松快富裕。
他们在镇上开铺面,不就是因为县城开不起来吗?家里那么多好东西压着没法卖,但凡有个铺面,沅宁有自信能做成“富商”。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没权没势没背景,想要白手起家,这吃人的世道,稍微多赚几两银子,就能被人盯上瓜分了。
这样的无奈,沅宁从没有和任何人提起过,尤其是方衍年。
因为,他知道,但凡他向方衍年抱怨,那都是在逼对方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情,他不想这样。
以后还是低调一些吧,光是靠松花蛋赚的钱,也足够他们家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了,至少比起梦里和从前的日子,已经很幸福了不是吗?
沅宁坐在铺子门口等待热水烧开,也将自己那跃跃欲试的野心给重新收敛了起来。
人要学会满足,现在他有心爱的家人,有健康的身体,有交好的朋友,还有足够他们安逸过完一生的存款,不必再奢求……太多。
烧开的水咕噜咕噜冒着泡,沅宁将水倒出来放凉,又切了几个皮蛋,浇些豆瓣酱,请两个衙役品尝。
“实在最近没什么生意,店里就这些吃食,招待不周,还请官爷不要嫌弃。”
在县城要卖八文钱一枚的松花蛋,和花钱都买不到的豆瓣酱,这小哥儿倒是不吝啬,请他们吃得这般好!这是让他们想早点把人押回去,腿都迈不动啊!
因为沅宁太“上道”,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两个衙役见沅宁这个乡下哥儿怕是不懂县城里那些弯弯绕绕,便打着吹捧县太爷的名义,和沅宁多说了几句。
从二人的话中,沅宁也了解到,他们这位县太爷虽然没有什么太值得称颂的政绩,但也不是令人唾弃的贪官,只是庸庸碌碌的不做什么出头的事情。
因此,这位县太爷不会得罪县城里的富商,也不会太过打压辖区的平民,顶多和和稀泥各打五十大板,双方和解一下就算了。
毕竟那赵记铺子,也没有特别硬的后台,只是字号老,卖的东西杂些,稍微有几个拐着弯的关系撑腰。
但凡赵记铺子真有大本事,直接“抢”了豆瓣酱的方子不就行了,还能跑去县衙告状?
真正后台硬的,私底下就解决了,像沅宁他们家这种没权没势的,听到名头都知道不敢惹,乖乖就把方子让出来了,傻子才会拿鸡蛋去碰石头。
沅宁觉得今天这银子花得挺值当的,又和两位衙差大哥套了近乎,说今日不方便,改天一定给他们送些“不值钱”的松花蛋和豆瓣酱到府上去,以示感谢。
衙役也乐意和这样上道的小哥儿打交道,要是所有人都像沅宁这样配合,那也不至于把他们给逼得面相都变得凶神恶煞的了。
方衍年交代完三顺子回来,就看见他们家宝儿和两个衙役坐在门口晒着太阳,一人捧着一只碗喝水,一点不像是被抓走的被告,气氛还挺和谐。
也不知道该紧张还是该笑。
见到他回来,沅宁给方衍年倒了碗水,喝完把东西收敛回去,关了铺面的门,便一起去了县城。
县衙。
沅宁和方衍年到的时候,那赵记铺子的赵元福已经到了,身边还带着状师,状师是个老童生,经常给别人写诉状,对法律条文也更加熟悉,跟后世的律师差不太多。
方衍年见状,低声和沅宁商量,要不要咱们也请一个状师。
沅宁摇摇头,现在是来不及了。他们并没有直接进县衙里面,而是被带去了县衙门口的申明亭。
这申明亭相当于后世的调解室,隶属于衙门,却不在衙门内。
县衙多大啊,处理的实务又多又杂,整个县包括辖制内的村、镇,几万甚至十几万的平民百姓,如果所有的事情都要对簿公堂的话,那怕是县太爷一天到晚坐在大堂上听下面的人扯皮算了。
玄朝初期,朝廷就推行了申明亭制度,不论大小案件,先在申明亭进行登记,并且进行第一次的单方面“调解”,告知诬告他人的严重后果。随后召来双方进行案情了解,若是大案要案,甚至命案,到这一步就可以移交公堂,毕竟小吏也没有审判的资格。
而若是什么民间纠纷,基本上就由小吏进行调解,若是无法和解,便由衙役走访取证,交由二堂进行审判。
一般来说,公堂只审大案要案,什么谁偷了谁家的东西,谁把谁打伤了,夫妻之间吵架这类的小事基本上都在二堂办理。
赵元福状告沅宁偷他们家祖传秘方这种事情,基本上在申明亭就能解决。而这类小事,还根本闹不到县太爷那里去,这就很有操作空间了。
果然,那小吏都没听沅宁这方辩解几句,确认了身份之后,立刻就厉声呵斥道:“百溪村沅宁,你可知罪!”
原本申明亭就建在衙门外面,而且还是“四角凉亭”的形式,因此亭外路过的百姓都可以进行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