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才会说,在她的眼中,他是,“狗”。
蔺蔺如虹的心脏,狠狠跳了几下,涌上了一种她说不清、道不明的,又酸又麻的情感。她脑子里乱糟糟的,只凭本能又朝前走了几步,被一声犹如野兽的怒吼吸引。
蔺如虹当即握紧了符素的手。
“符叔叔?”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有些紧张,但更多的,是一种压不住的好奇,“那是什么声音?我能去看看吗?”
符素反握住她:“别怕,走吧。”
与此同时,被叫声吸引的,不止蔺如虹。石台上、木栏后、马厩中,无数黑压压的影子,随之动了起来。
蔺如虹瞪大眼睛,这才惊觉,原来那些她以为是杂物堆的东西,竟然是人形的。
他们是人。
男性、女性、少年,父亲、母亲、孩子……太多了,多到仓库放不下,只能用夹板朝上堆叠,像是一层层铺在冰片上的死鱼。
他们脸上的表情,是一种死寂般的顺从。哪怕是足以让人心魂震颤的吼叫,也只能让他们微微偏头,眼神空洞地望一眼。没发现什么,就又将头,木然地转了回去。
蔺如虹喉间一哽,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猛地感到一阵强烈的反胃,整个人晕了一下,一个踉跄,软软地陷在符素怀里。她捂着嘴喘了好几口粗气,才找回神智,勉力抬头,被符素扶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
那是一只强壮的魔奴。
它的威武程度,完全不输柳素素的魔奴,此刻,挣脱了锁链,横冲直撞。
无数飞剑、箭矢射向他,修士们爆发出怒喝,让他停下。可它一点儿也听不懂,或者说,不愿意听懂修士的语言。
它不顾自己满身箭矢,将一名练气期的修士高举空中,眼看就要撕成两半。
“符叔叔!”蔺如虹吓得尖叫。
符素早已出手,灵力寄出,一击卸了魔奴的力道,抢下那名命悬一线的修士。
修士捡回一条命,连滚带爬地来到救命恩人面前,五体投地:“多谢仙君救命之恩,那魔奴是在挖肉种植死咒时突然发狂,惊扰诸位,实在抱歉。”
“死咒?”熟悉的名字,让蔺如虹打了个寒颤。
她记得,当初父亲与她说,明月山庄的魔奴,都要被挖开血肉,种下反抗即死的死咒。小魔奴虽然被从轻处置,但也免不了种下防止暴起伤人的咒法。
她当时听着,只觉得是必要的规矩,可现在……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个,靠手段压制人的,残酷的“主人”。
说话间,数支铁锁飞出,死死地困住那不断挣扎的魔奴。魔奴越是横冲直撞,锁链缠得越紧,很快,它喘不过气,小山般的身躯,轰然倒下。
蔺如虹一直关注着魔奴,见此情形,忍不住出声提醒:“再勒下去,它会死的。”
“就是要杀死它,留个全尸,把有用的部分拣选出来,尽可能减少损失。”修士擦着汗,“这种魔奴,卖出去也是祸害,死了才安全。”
生与死,被他轻飘飘地带了出来。蔺如虹心脏如鼓,明明是春日,却觉遍体生寒。
“你们要杀了它?”她脱口而出问,“它又没真的杀人,它——”
它怎么?
蔺如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口。
不止是它,整个市场的魔奴、柳素素的魔奴,乃至她的小魔奴,是生是死,不都掌握在修士手中吗?
这就是,魔奴。
父君绝不让她触碰、甚至是购买的魔奴。它们在买家眼里,是比杂役弟子、仙侍、灵兽、乃至凡间牲畜更低级的存在。
让十四岁的蔺如虹感到一种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东西。
“不是有死咒吗?”蔺如虹再度开口,却声音小小的,没什么底气,“种下死咒,它会变得…听话,也就不用死了……吧?”
“您不知道,这群魔族,阴暗狡诈,凶暴残忍。”修士连连摇头,“像这种难以驯服的料子,光是种死咒的阶段,一旦暴起伤人,不知道要死多少修士。”
“为了修真界的和平,为了各位仙君的安全,此等有反骨之物,留不得。”
像是怕蔺如虹不信,修士又补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