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闹这一出?萧凌晏面无表情地狠撞了一记,上一世起便这样,动不动同他玩假死脱逃,或是灵魂出窍的戏码,倘这儿站着的还是几日前的他,怕是又要搂着这具空壳犯失心疯病。
他发狠地摁着掌下腰身,欲与恨皆深填内里。他再不会那般愚蠢透顶,这副身躯里那颗半被这二十年的虚假“兄弟”情意腐化得懦弱矛盾的心已被一个时辰前那柄当胸来的剑抹杀殆尽,从撕裂的胸膛里涌出来的是鲜血,是解除多年记忆束缚的,原原本本的他。
他俯身重重咬在身下躯壳渗着血珠的耳垂上,恶狠狠道:“你以为魂魄出窍就能逃出生天了?投胎转世我都能找到你。”
天将破晓时,他携着这具躯壳回了宫,洗净污秽后,复又锁回榻上。
躯壳睁着无神双目,静静望着他,毫无反抗地任他将粗重冰冷的金属套上手腕脚踝。萧凌晏重新检查过这几副镣铐,几番打量下仍是不甚满意。太过笨重不说,还占地方,虽能栓住人,玩弄起来时却颇为碍事,若能寻回前世嵌入其锁骨中的玄金锁,困他哪还需要这般费事。可惜这人比他晚死三百余年,为何而死,尸身又在何处,他不得而知,更别提寻到后还要从白骨里挖出一条半指粗细的链锁。
在地府徘徊蹲守仇人的这几百年间,他也不是没想过去阳间寻他复仇,可阎君待他虽客气,好吃好喝伺候着,却也只是想劝他早早投胎,允他回阳世断无可能,那些时日,除了满怀怨恨地等待,他别无他法。好不容易把这该死之人盼下来了,不等他翻旧账,这人竟是径直饮下孟婆汤,头也不回地度过奈何桥,纵身跳入轮回之井。他至今记得他气急败坏追下去时,阎君脸上那副“啊,总算把这瘟神送走了”的松快神情。
既寻不回玄金锁,暂且也只能用凡锁困住这副躯壳。萧凌晏并不急着把萧珺的魂魄寻回,前世历经多次后他已发现规律,即便其魂魄暂时离体,几日内也必会回到他身边,像被某种玄奇的力量束缚在他左右,纵魂魄本身并非自愿。
躯壳安静注视着,看他在自己身侧躺下,又顺从地被他揽进怀里。毫无生机,却格外温驯,仿佛已彻头彻尾变成玩偶。萧凌晏漫不经心地用指间玩弄躯壳淡色的唇,“你这张嘴,不说话的时候瞧着倒更顺眼。”
话音落地后,殿内便又寂静无声。
躯壳面无表情,虽无攻击性,却给不了任何他想要的反应。玩不痛快。萧凌晏不爽地啧了一声,旋即环紧臂弯中的腰身,合上眼睛。他还是没能习惯人族对睡眠的需要,夜间于他而言应是尽情放肆玩乐的时辰,但这副肉体凡胎俨然是熬不住了。
困意迅速将他吞噬,他睡得深沉,怀中那具没有魂魄的躯壳却始终睁着眼,从寂寥无声的晦暗黎明,直至日上三竿,看着门被小心翼翼扣响。
“殿下?”
秦协在门口忐忑踱步。前几日殿下说要去接皇后回来,因故耽误了没去成,说是改日,但人颓丧得几无人样,他心有不忍,不得已书信于姑母,想让她回信劝劝,却不想姑母爱子心切,听他信里说殿下这几日不食不寝,成日给自己闷在屋里,竟是招呼也不打一个便急匆匆赶回来了,如今人已至宫中,舟车劳顿了一路也不愿歇息,径直摆驾往崇光殿来,眼瞧人快到了,这门怎么就叫不开呢?
他咬咬牙,抬手正欲再敲,门口已有人扬声传道:“太后娘娘驾到!”
秦协眉头极快地皱了一下,殿下尚未登基,那人名不正言不顺,坐着弑父得来的帝位,却叫其抢先一步尊了姑母为皇太后,定了尊号,这本该由殿下来的。
“姑母慢些,”见人下轿,他忙收敛神情,上前搀扶,“前有台阶。”
温鸯面带忧容,注视着紧闭的殿门。
长年病痛令她早生华发,却丝毫不减韶华年岁时姿容名动京城的耀目荣光。可惜天妒红颜,她自由体弱,入宫多年,虽圣眷优渥,却不曾开枝散叶,好不容易怀上的两胎也早早夭折腹中。两次小产,伤了她内里,太医说她再无可能有孕,直至她心软救下了那可怜女人的遗孤,一切才有了转机,怀胎十月,终诞下亲子。
经历过两次胎死腹中的绝望,叫她如何能不对这两个孩子疼进骨子里,如何能不盼他们一切都好,一生顺遂?
看着眼前如何都敲不开的门,她担忧地攥紧了手中丝帕:“破门。”
秦协一愣:“破,破门?”
“快些。”温鸯总觉心头坠坠,不安得慌。
“……是。”
咚地一声巨响。萧凌晏迅速惊醒,他循声望向声源,门板被外头撞得微晃,有声透过门板传进来:“怎么还没开?再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