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到府衙,李昭坐定之后才开始重新捋案子,这与以往不同,这案子来的不是时候,她眼下的心思很难全都放在案子上。孙谦坐在一旁,嘴可没闲着:“……我昨晚琢磨了一下,你昨天说沈毅急匆匆走向月洞门,凶犯恰巧从月洞门出现,与他面对面的情况下动的手,也就是说,凶犯带着利刃,且是握在手中的,要不然放哪?揣怀里吗?拿的时候怕是沈毅都走出月洞门了,从腰中刀鞘中抽出来的?噌啷一声,沈毅能不知道躲?昨日去你家镖局,跟几个趟子手聊天,我才知道习武之人像是绷着一根弦,我没有这根弦,所以真打起来,我一定是挨揍的那个……”李昭诧异的看向喋喋不休的孙谦,她知道孙谦想说的是凶犯必定是突然出手,而沈毅是猝不及防,能让一员武将猝不及防的,除了没有想到之外,凶犯必定是带着功夫的……李昭觉着孙谦好像是开窍了。且孙谦的不停叨叨,也算是帮李昭尽快找到了昨日的思路——陆家谁不仅能在大半夜的出现在前院,且有功夫在身,随身带着利刃也不会被人怀疑?“昨天咱们去的时候,好像没有见到陆府的管家。”李昭打断孙谦说。孙谦回忆了一下,说:“那老头有何好见的,狗眼看人低!”“你见过?”“自然是见过,我只说了句这么大年纪了,给年轻人让让路吧,自家主子都进去了,竟是不知道着急。他便不许我进门查案,我跟他说了我是谁,我爹是谁……”“他应该是一直跟着陆慎的。”“看着可比陆慎大一些。”“陆慎武将出身……走,再去一趟陆家,会会这位管家。”“不是,你见他干啥?我觉着眼下应该先弄清楚沈毅与陆家的谁有仇怨,这事儿明摆着是借机寻仇!我是这么琢磨的,那一夜,沈毅突然到访,凶犯知道了拎着刀便想要去书房寻仇,偏刚过月洞门便撞见了沈毅,抬手便是一刀!”孙谦说着还抬手比划了一下。“既然是奔着去书房杀人的,这人理应没想着能脱罪,又怎会将罪责推给自家主人?”孙谦想了想说:“或许是后宅中的自家人。”“自家人?陆梅两位兄长还在赶回来的路上,其他人若是有这个想法,又怎会在月洞门那里遇到沈毅?”孙谦又想了想,说:“即便如此,你不觉着应该先查查沈毅与陆家的恩怨吗?我觉着还是得问话陆慎,他兴许没说实话,或者有些话没有说。”李昭站起身,还未开口便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怎地不先查验尸体?”话音刚落,蔡况推门进了屋。李昭忙行礼喊了声:“老师!”再抬头,便看到了跟在蔡况身后的魏然,她赶紧垂下头。“我昨日还等着你上门给我讲讲查验尸体是否有新发现,左等不来,右等不来,刚偷听了两句,你这是觉着无需重新查验尸体了?”蔡况笑呵呵的边说边坐到主位上。李昭心中暗叹:哪里是觉着查验无用,根本就是没想到!可口中只能说:“死者身亡十余日,尸体又经过仵作多次查验,我想着可能查不出什么了,便没有张罗着查验。”这随口说出来的理由倒是也能说得通,昨日李昭来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不是查验尸体,应该便是有这个想法,只是无人问起,她自己也没有深想。蔡况点点头说:“确实日子有些久了,府衙的仵作我倒是认得,他的验状可信,我是想着万一有什么疏忽……你昨晚思量之后,今日可有新想法?”李昭皱眉想了想,才说:“有个想法,就是……好像一切都是巧合一般。”“哦?细说说。”蔡况极有兴致的探身,还不忘骄傲的跟魏然说了一句:“这丫头,厉害着呢!”“呃……”李昭还在拉长音,孙维急匆匆的推门,口中说着:“来晚了,来晚了,说到哪了?”进了屋。孙谦不高兴的说:“你忙你的呗,这里有我。”孙维见人多,只是瞪了一眼孙谦,没好意思当众斥责,而后看向李昭眼神中满是询问之意。李昭知道躲不过,便起身朝孙维拱手道:“多谢孙大人为镖局与长公主之间的误会不遗余力奔走,昨日家父带我登门道歉,如今拖孙大人的福,这件事算是解释清楚了,待这起命案查清,还望孙大人赏脸,家父想要宴请大人。”孙维一听,着实高兴的很,他邀功一般先是看向魏然,发现魏然紧紧抿着嘴,嘴角下沉,他心里一突突,又看向蔡况,蔡况正一脸惊讶的看着李昭。李昭非常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整件事的情况:“师父也知我家中继母对我早就看不顺眼,常常在外编排我,也不知这些闲话怎就传到长公主耳朵里,还当了真,便找机会想要收拾我,好在孙大人维护,帮我争取到上门解释的机会,如今这事儿也算是解决了,师父无需挂怀。”,!蔡况皱着眉,点了点头,说:“温泉庄子的事,我听说了,知道你没吃亏,本还想着问问你,你能自己想到这般解决也还是难为你了,长公主……性子确实古怪。”说着,蔡况站起身朝孙维拱手道:“有劳孙府尹了!”孙维起身还礼,褶子都笑开了说:“应该的,应该的。”孙谦看着李昭愤愤的说:“你继母怎这般的坏?要不我将她抓来,给她些教训,也省得她来日再找你麻烦。”李昭赶紧摆手说:“都解决了,她应是不敢了。”“你爹怎还不休了她?她是不是算犯了七出之条?没有的话,咱就加上一条,整个八出……”“弟妹刚刚成人……”李昭怕孙谦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语句来,便赶紧说道:“孙府尹昨日曾与我言及沈毅与陆家某人的恩怨,或许是这次凶案的主因……”“这是我说的,与他何干?”孙谦注意力顿时转移了,不高兴的问。李昭说:“你爹先说的,能不能别打岔?”孙谦嘿嘿一笑,没再说话。“可在我看来,命案与仇怨无关……”“哎呀,是不是有点草率了?这,若非仇怨,难道还是劫财不成?”孙维打断李昭,边说边笑呵呵的看向魏然,他想着李昭是蔡况的学生,蔡况自然会护着,只能看向魏然,这案子最好在关起门来的前提下,让魏然说说案情,这丫头也是不懂事……“她刚说了,别打岔。”魏然沉着脸问。孙谦也不高兴了,质问他爹:“我们辛苦查案的时候,你在哪偷着喝茶呢?你那话好笑吗?”李昭扶额,茶都凉了,正事还没说呢。蔡况端起茶,抿了一口,说:“你接着说,要说出理由。”“沈毅夜访陆家,应是临时起意,也许是因为谁说怂恿的话,也许是因为喝了点酒,冲动下便做了,陆慎说沈毅见到他的时候,虽有事相求,却仍就嘲讽不断,这便能解释为何回来近一个月了,沈毅一直没有去拜访陆慎,他与陆慎交情不深,却也不浅,陆慎眼下在武选司掌事,军中那些不认识的都要拜访一番,以方便来日,他为何没去?”“必是有仇怨!”孙维沉声道。屋里几人齐刷刷看向孙维,孙维尬笑了一声,朝李昭说:“你继续。”李昭挠了挠额头,接着说道:“沈毅对陆慎很是嫉妒,所以一直没有去陆家拜访,我没有去问话沈家的人,因为……沈毅突然拜访只是这起命案中的第一个无法预料,可能是无人知道,也可能是有人事先安排,先不理,再看后面,陆慎说他以为沈毅是有急事,这才同意见见,这个时辰,陆家上下都歇息了,若是不见呢?也在情理之中。只看沈毅对陆慎的态度,且这二人十年未曾见面了,陆慎升迁之后会不会不念旧情,根本不见?这是第二个无法预料,再后面,二人见面后的争吵是第三个无法预料,陆慎说沈毅尽是嘲讽之词,那陆慎便没有傲慢之举吗?”“沈毅是到陆家撒酒疯的不成?既然有求于人,自该谦逊些才是,怎能一边求人,一边嘲讽?那去干啥?”孙谦两手一摊。“谁能想到二人相见时是这种状况?又有谁能预料他们二人能吵起来?最重要的是无法预料沈毅会一个人离开,既然有这么多的无法预料,又怎会是提前谋划的命案?”李昭只是顿了一下,孙维即刻接口问道:“莫非当真是陆慎所为?”蔡况摆手,孙谦抢着开口道:“怎么可能?我早就说了这是一起冤案!”李昭轻叹一口气说:“不是你觉着是冤案便是冤案,要说出个原因才行,为何之前府尹会在查了两日后抓了陆慎?”“还不是查了两日后发现那一晚也只有陆慎有机会动手,就像你说的,那么多的不可预料,他们一定是觉着别人是无法行凶的,却忘了若真是陆慎行凶,他又怎会自己报官?”李昭没想到孙谦不仅说话做事随心所欲,且还是个固执的,她同情的看了眼孙维,而后又耐心的向孙谦解释道:“谁报的官不是判断是不是冤案的关键,陆慎为何会被抓?一是他们了解到案发当晚貌似别人没有动手的机会,再加上陆慎身上染血,陆慎报官后可是有很长一段等候的时间,绝对有换去血衣的时间,可天亮后,府衙来人,陆慎还是穿着一身血衣,若是换做我一开始查案,我也会怀疑他。”孙谦忙说:“这有何难理解的?他不过是吓坏了,可能都不知道自己身上染血了……”“身边下人也瞎?那时候晚上还是冷得很,他不得进屋等着府衙的人来?按理说他不会回后宅,管家……总要在身边吧?没有提醒一下?”孙谦瞪大眼睛,腾一下站起身:“我早就觉着那管家有问题,我现下便去将他抓了!”“坐下!”孙维低吼了一声:“你觉着,你觉着!你觉着管屁用!”孙谦倒是老实的坐下了。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后面更精彩!蔡况皱眉看了眼孙维,又看向李昭说:“你接着说。”李昭想了想说:“陆慎身上血迹之所以会被之前府衙的人当做是证据……我也只是推测,孙大人可以找之前参与查案的人问一问,府衙去陆家是在天亮后,但他们不会觉着自己懈怠或者说去晚了,只会觉着陆慎对尸体接触过,还没来得及更换,加上别的原因,便也就觉着陆慎这一身的血问题很大了。”李昭顿了一下又说:“陆慎不会是凶手,之前便已经说过原因,若不是他,还有谁能做到?我昨日去陆家,在发现尸体的地方待了一会儿,将所有事放在一处想了想,既然都是无法预料的,那便都是巧合!沈毅之前肯定是想过去陆家见见陆慎,但心中那股子傲气让他一直没有行动,这个年过的,他肯定见过不少人,这些人定是也劝过他,可那些言语都没有离开前的失落有用,临走前沈毅还是万分不舍的,酒后才劝说自己成功,直接去了陆家,想的必然是我求一下试试,恰巧陆慎这一晚心情还不错,恰巧二人这十年都变成了对方讨厌的模样,恰巧陆家的下人还不懂规矩,恰巧……沈毅看到了什么。”“看到了啥?”孙谦紧张的问。“这便要去问问那位狗眼看人低的管家了。至少凶手一定是陆家的人,且是一直待在前院的,身上有功夫,在陆家随时带着利刃不会引起怀疑的,又是在陆慎被冤枉后,能镇定自若的。”蔡况点头,欣慰的说:“只看你眼下推断,理应是如此,我还担心你查起来力不足,眼下看,是我多虑了。”孙维想说两句恭维的话,偏在这时看到自己儿子那张纯净的脸,话到喉咙便如何也说不出口了。:()照空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