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爸爸’又是什么意思呢?
但她不敢再问了,因为那个研究员姐姐又在用那种怪怪的语气说起她听不懂的话了。
她听不懂她说的那些陌生的词语,也听不懂她为什么总是想让她去找她。
每当这个时候,她都很不开心,但研究员姐姐这时候总会给她一点甜甜的被称为糖果的东西给她吃。
这种时候的研究员姐姐总是柔软的,她又没有办法不开心了。
小右的思绪像风一样飞来飞去,她站在门外不自觉地啃起了手指甲,啃咬的力度总是下意识地加重,指甲咬了又长,血迹舔了又增。
等她反应过来时,地上已经堆了一小片甲屑了。
妈妈讨厌看到她的甲屑。
小右紧张地看着房间门生怕妈妈会突然出来,连忙蹲下身小心翼翼将地上的甲屑捻起放进掌心中,确认过清理干净了之后她紧紧攥住了手掌,将妈妈讨厌的甲屑藏进了掌心。
她又悄悄地瞥了一眼房门,忍不住去想妈妈多久会出来。
妈妈出来的时候又会不会变得恐怖坚硬?她难受地想象着可能出现的画面,忍不住在心中祈祷,柔软保佑保佑她吧,让妈妈不要变得坚硬。
她垂着头捏了捏手背上薄薄的皮肤,认真地向皮肤里的柔软祈祷。
但柔软没有眷顾她。
“哗——”
门被拉开时由于太快太用力而带起一道强劲的风声,那风打在门口的小右身上时已经轻得几近于无了,但她的身体却像是割伤一般害怕地抖了一下。
妈妈戴着的手套摘了下来,那只满是疤痕的手掌钻进了她的视野,然后又从她的视野中消失,用力地拽着她的头发往里走,硬生生将她拖了进去。
小右被妈妈塞进了那个小小的冰冷的箱子里时她没有难过,尖尖的长管钻进了她的大脑,手臂,胸膛……钻遍她的全身时她也没有难过,因为她早就习惯了,很难再因为这个难过,她难过的是,妈妈的脸上出现了亮晶晶的水珠。
那亮晶晶的水珠像红线一样扎进了她的眼睛,让她的眼睛里面不知道为什么也流出了和妈妈一样的水珠。
亮晶晶的水珠,漂亮的水珠,妈妈讨厌的水珠,那叫眼泪。
从她小时候第一次进入检测室流出眼泪开始,妈妈就讨厌眼泪了。
所以她很少再流过眼泪了,但就像妈妈以前看到她的眼泪也会流下眼泪时一样,她现在看到妈妈的眼泪,眼睛里的眼泪也会不听话的跟着流出来。
她不想这样,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
这比她身上无时无刻在流出的血液还要让人搞不明白。
……
再睁眼时,小右已经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了。
她知道,是妈妈给她抱了回来!
或者是妈妈喊别的研究员姐姐给她抱了回来,但小右并不想承认这个猜测,她固执地认为是妈妈抱她回来的。
她嗅了嗅身上淡淡的消毒水气味,开心地抿了抿唇。
她动了动手指想要坐起身,可在她伸手撑在床单上的时候却蓦地僵住了——她手上的甲屑呢?
小右慌张地陷入了回忆之中,再次不受控制地咬起了手指。
一定是当时掉进了那个小小的冰凉的箱子里面去了,妈妈发现了怎么办?
小右尖瘦的小脸上大到骇人的双眼惊恐地瞪着,始终无法落到实处,苍白的牙齿每一次咬动手指甲时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大,近乎癫狂地将整只手指头咬得血肉模糊。
愈合的速度很快,却快不过血液流出的速度,鲜红的血水滴答滴答地坠落在被单上,坠落的血珠宛如哭嚎的一张张扭曲的人脸。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脑子充斥着数不尽的恐慌。
当森白的牙齿变成血红,齿尖与指骨相触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时,女孩终于抬起了那双圆球般的大眼,甜美的梨涡浮现在血液斑驳的唇边。
柔软。
只要妈妈变得柔软。
就不会因为她的甲屑而变得坚硬恐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