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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色盘上的新生(第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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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真正降临了。窗外的世界裹上了一层灰白与萧瑟,北风卷着枯叶,在楼下花园里打着旋儿。室内却始终维持着宜人的温暖,暖气无声地工作着,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安心的药草香气——那是沈修特意找中医配的、用来温养肺经的熏香,为了我那个总也断不了根的咳嗽。

咳嗽确实好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频繁撕扯喉咙,只在清晨或深夜空气转凉时,才会冒出来几声闷闷的轻响,像身体深处某个尚未完全愈合的角落发出的细微叹息。怕冷却依旧如影随形。我成了家里穿得最多的人,柔软的羊绒毛衣,加厚的家居裤,膝盖上总是盖着一条厚厚的绒毯,即使这样,指尖也时常是凉的。哥哥便又给我添了一个小巧的暖手宝,总是充满电,放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身体的其他部分,却像冻土下悄然蠕动的根须,在温暖的呵护和时间的抚慰下,缓慢而坚定地复苏着。力气一点点回来,虽然还不足以支撑长时间的行走或活动,但至少从卧室走到客厅,坐在窗边看一会儿书,不再需要中途停下喘息。脸上的血色也渐渐多了些,不再是那种惊心动魄的苍白,只是依旧瘦削,下颌的线条清晰得让沈修每次看着,眉头都会几不可查地轻蹙一下。

林哲依然是我“康复训练”中最活跃的督导兼气氛组。他坚信“运动产生多巴胺”,隔三差五就拉我做些稀奇古怪的、他认为“绝对温和”的活动,比如对着视频学极简版的八段锦,结果他自己做得像关节错位,或者玩一些需要轻微动手动脑的桌游。大部分时间是我输,他便得意洋洋;偶尔我赢一次,他能比自己中了彩票还开心,嚷嚷着要庆祝。他的笑声和吵嚷,像阳光一样,简单直接地照进这间屋子,驱散了不少病后的沉郁。

而我自己,在某个被阳光晒得暖洋洋的午后,目光无意间扫过书房角落——那里静静立着一个蒙尘的画架,旁边堆着几个从未打开过的扁长纸箱——心里某个沉寂了太久的地方,忽然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绘画。曾经是我灰暗少年时代里,唯一能抓住的、表达汹涌而无法言说情绪的出口。我喜欢油画。喜欢那种浓郁饱满、可以层层覆盖堆砌的质感,喜欢油彩特有的、带着松节油气味的芬芳,喜欢用刮刀和画笔,将脑海里的混沌、恐惧、或偶尔闪现的微光,粗暴或细腻地涂抹在画布上,任其干涸成另一种永恒。那是属于“林钰”的、未被扭曲的印记。

后来,在顾凛那里,这一切被强行篡改。他要求我画国画。因为沈修哥喜欢。沈修哥的气质清冷如竹,喜欢的画风也偏向写意留白,水墨氤氲。顾凛弄来最好的宣纸、徽墨、湖笔,强迫我临摹那些疏淡的山水、孤高的梅兰竹菊。我握着陌生的毛笔,手腕僵硬,墨色要么枯涩要么晕染得一塌糊涂。每一次“不像”,都可能招致冰冷的嘲讽或更直接的惩罚。绘画,从救赎变成了另一种刑具,国画的清雅在我手下,只呈现出僵硬死板的形态,连同我对绘画本身的热爱,都被锁进了记忆最冰冷的角落。

现在,看着那个蒙尘的画架,一个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我想画画。不是顾凛要求的国画,是我自己的油画。

这个念头让我心跳微微加快,带着久违的渴望和一丝怯生生的试探。我看向正在客厅另一边,对着笔记本电脑处理文件的沈修。他似乎感应到我的目光,抬起头,眼神带着询问。

“哥,”我轻声开口,指了指画架的方向,“那些……我能看看吗?”

沈修顺着我的手指望去,目光在画架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回我脸上。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的微光,随即化为温煦的肯定。“当然可以。那些本来就是给你准备的,只是之前你身体还没恢复。”他合上电脑,起身走了过来。

纸箱被打开。里面是全新的、品质上乘的画布,一套齐全的油画颜料,各种型号的画笔、刮刀、调色板,还有干净的亚麻油和松节油。一切都准备得妥妥当当,崭新得发亮,仿佛一直在等待这一刻。

我的指尖拂过光滑的画布表面,拿起一支未开封的猪鬃画笔,感受着那熟悉的、硬挺的触感。鼻腔里似乎已经嗅到了颜料和松节油混合的、独属于创作前夕的、令人悸动的气息。

“想画什么就画什么。”沈修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低沉而温和,“不用想别的,只画你想画的。”

我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不是因为咳嗽,而是因为某种哽住的情绪。

林哲听说我要重新画画,比我还兴奋,第二天就扛来一大束沾着晨露的、色彩热烈的非洲菊和向日葵。“素材!鲜活的素材!”他嚷嚷着,“就画这个!看着多提气!”

而沈修则默默地将画架移到客厅光线最好的位置,调整好角度,又搬来一张舒适的高脚凳。他甚至细心地准备了一个小暖炉,放在画架不远处,确保我作画时,那只需要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的、调色和执笔的手,不会感到寒冷。

起初,是生疏的。手指握住画笔的姿势都有些僵硬,调色时对颜料和油的比例把握不准,下笔也迟疑。画布上最初出现的,只是一些凌乱的、试探性的色块和线条。但我没有焦躁。哥哥从不催促,也不评价,只是在我需要时递上干净的画笔或抹布,或者在我揉着酸痛手腕时,默默递上一杯温水。林哲则会在一旁,用他那种毫无艺术细胞但充满热情的眼光“点评”:“这个黄好看!亮!”“哎,这块蓝色加点白会不会更透?”

渐渐地,肌肉记忆开始苏醒。手腕的转动变得流畅,调色盘上的颜色开始按照我心中所想的模样混合、流淌。我不再试图去描绘具体的物象,而是任由情绪和感觉牵引。我画阳光下绒毛毕现的向日葵花瓣,那金色厚重而温暖;我画林哲带来的非洲菊层层叠叠的绛紫色,那颜色深邃又带着丝绒质感;我画窗外冬日天空那种稀薄的、带着灰调的蓝;我画记忆深处,沈修哥带我离开顾家时,头顶那片破碎却透光的、布满蛛网的肮脏天窗——但在我笔下,那天窗漏下的光,是清澈的,带着希望的暖黄色。

我不再画黑暗的仓库内部,不再画冰冷的锁链,不再画顾凛扭曲的脸。我的调色盘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明亮、温暖、或沉静有力的颜色。钴蓝,中黄,熟褐,钛白,翠绿……它们交织,覆盖,形成一种不同于国画水墨淡彩的、饱满而富有生命力的画面。油画颜料的特质允许我反复修改,层层叠加,将不想要的痕迹覆盖,创造出新的可能——这本身就像一种隐喻。

咳嗽偶尔还是会打断我。每当喉间发痒,忍不住偏头掩唇低咳时,沈修总会适时地暂停他手中的事,看向我。有时是递来温水,有时只是投来一个关切的眼神。等我平复,他又会转开视线,仿佛刚才的打断并不存在。而怕冷,也让我的作画过程变得断断续续。画一会儿,就需要把手缩回毯子里捂一捂,或者凑近小暖炉汲取一点热量。哥哥注意到了,不知从哪里又找来一副露指的薄绒手套,让我戴着画画,既能保暖,又不影响手指的灵活。

林哲对我画的东西啧啧称奇:“可以啊林小钰!这色彩,这感觉!虽然我看不懂你想表达啥,但就是觉得……挺有劲儿的!”沈修很少直接评论画作本身,但他会长时间地、沉默地站在我未完成的画布前,目光沉静地掠过每一笔颜色,每一个痕迹。他看的不是技巧,不是构图,仿佛是在透过那些油彩,阅读我缓慢重建的内心世界。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最深的理解和认可。

那一天,我完成了一幅小画。画的是沈修某个清晨在厨房准备早餐时的背影。晨光从百叶窗缝隙斜射进来,勾勒出他宽阔肩膀和低头专注的侧影轮廓,周围是温暖的食物蒸汽和器具柔和的反光。我没有画他的脸,但那背影透出的沉稳、可靠和一种无声的守护感,却是我最想捕捉的。

画完后,我有些忐忑,把它靠在墙边,没有立刻示人。沈修走过时,脚步停住了。他站在那幅小画前,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林哲都好奇地凑过来,“哟,这背影画得……是俞哥吧?挺像!”

沈修终于转过身,目光落在我脸上。他没有笑,但那双总是深邃沉静的眼眸里,像是有什么坚硬的东西融化了,漾开一片极其柔软的微光。他走到我面前,抬手,很轻地揉了揉我的头发,就像原来我完成一件让他满意的事时那样。

“画得很好,”他说,声音比平时更低哑一些,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温柔,“小钰。”

那一刻,窗外也许依旧寒风凛冽,我喉咙深处也许还残留着咳嗽后的轻微不适,指尖也许依旧微凉。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真的不同了。

那个在17岁被沈修哥从深渊救起,又在后来坠入更深地狱的少年,终于握住了属于自己的调色盘,在崭新的画布上,画下了第一抹真正源自内心的、带着温度与希冀的色彩。

油画的气味弥漫在温暖的空气里,与药草香、食物香交织。

咳嗽声偶尔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

画笔在画布上涂抹的沙沙声,成了这个冬天里,最动听、最充满生机的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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