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公寓也换了,搬到了离工作室和“磐石”新总部都不远的一个高层小区,视野开阔,两户打通,既各自有独立空间,又紧密相连。沈修的书房和林钰的书房阳台相通,中间只隔着一道可开合的玻璃门。常常是深夜,两人各自在灯下忙碌,一抬头,便能透过玻璃看到对方专注的侧影,偶尔目光相遇,相视一笑,便又各自埋首。
生活以一种平稳而丰沛的节奏向前流淌。咳嗽的消失像是某种象征,标志着身体与过往的最后一点纠葛也终于和解。林钰甚至开始跟着林哲做一些温和的体能训练,虽然每次都被沈修以“循序渐进”为由严格监控着强度。
一个秋日的周末下午,难得的清闲。工作室的装修已近尾声,博士考试也顺利通过。林钰在自家宽敞的阳台上,对着秋日澄澈高远的天空和远处隐约的山峦线,铺开画纸,却久未下笔。沈修端了两杯刚煮好的咖啡过来,放在小几上,在他旁边的躺椅坐下,随手拿起一本财经杂志。
阳光暖融融的,空气里有咖啡的醇香和隐隐的桂花甜意。一片静谧安好。
林钰看着沈修被阳光勾勒得格外清晰的侧脸线条,忽然想起前几天和林哲吃饭时,林哲半开玩笑的话:“俞哥这条件,这模样,这身家,怎么就一点‘个人问题’都不考虑呢?多少莺莺燕燕前赴后继,他倒好,跟个得道高僧似的。”
当时林钰只是笑笑,没接话。此刻,在这令人放松的氛围里,那句话却莫名地溜到了嘴边。
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状似随意地开口,眼睛却看着画纸上的空白:“哥,顾凛那事儿……过去也挺久了。”
“嗯。”沈修翻过一页杂志,应了一声。
“你看你现在,事业稳定,各方面都挺好。”林钰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就没想过……再找一个?”
话音落下,阳台上的空气似乎凝滞了半秒。只有远处隐约的车流声和风吹过阳台绿植的沙沙声。
沈修翻动杂志页面的手停了下来。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林钰脸上。那眼神很深,带着一种林钰熟悉的、洞悉一切的平静,却又似乎比平时多了点什么,像秋日深潭,表面波澜不惊,底下却有暗流缓涌。
他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那样看着他,看得林钰有些心虚,下意识想移开视线,却又强迫自己与他对视,装作只是一句普通的、弟弟对哥哥的关心。
良久,沈修才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那叹息太轻,几乎散在风里。他转回头,目光重新投向远处天际线上缓缓移动的云,声音平稳如常,听不出什么情绪:
“一个人清净,习惯了。”他顿了顿,端起咖啡喝了一口,喉结微微滚动,“倒是你,也不小了。学业马上告一段落,工作室也步入正轨。学校里,或者工作上,就没遇到合适的?”
他把问题轻巧地抛了回来,语气自然得仿佛刚才林钰那个问题从未带来丝毫涟漪。
林钰的心却像是被那平静的语调轻轻撞了一下,泛起一阵细微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涟漪。他垂下眼,看着咖啡杯中深褐色的液体,热气袅袅上升。
“我啊,”他开口,声音比刚才轻了一些,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无比的坚定,“我也习惯现在这样了。有想做的事,有工作室要忙,还有……”他抬起头,看向沈修线条利落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小片阴影,“还有哥你在。我觉得这样挺好的,没想过改变。”
他没说“不想找”,也没说“找不到”,只说“没想过改变”。而这“现在这样”,核心便是“有哥你在”。
沈修握着咖啡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指节微微泛白,随即又放松。他没有再看林钰,依旧望着远方,只是那深邃的眼眸中,有什么东西悄然沉淀,化作一片更加柔和的底色。嘴角似乎向上牵动了一个极细微、极短暂的弧度,快得让人以为是光影造成的错觉。
“傻话。”他最终只说了这两个字,声音低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近乎宠溺的无奈。然后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重新将注意力放回手中的杂志上,仿佛刚才那段对话,只是午后闲暇时一段无足轻重的闲谈。
但空气中,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一种无形的、温润的张力弥漫开来,比阳光更暖,比咖啡香更醇,静静流淌在两人之间。它不曾言明,却心照不宣;它无关风月,却深入骨髓。
林钰也不再说话,重新将目光投向画纸。笔尖落下,不再是犹豫的空白,而是流畅的线条,勾勒出远山的轮廓,阳台栏杆的剪影,以及旁边躺椅上,那个专注阅读的、温暖侧影的一角。
风继续吹着,带着桂花的甜和秋日的爽朗。时光在这一刻,变得绵长而温柔。
他们谁都没有再提“找”或“不找”的问题。因为他们都清楚,有些陪伴,早已超越了世俗定义的任何关系,深入血脉,镌刻灵魂,成为了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最稳固的归处与光。
未来还很长,工作室会有第一个项目,博士课程会有新的挑战,“磐石”的版图或许还会扩张。但无论走向何方,他们都知道,身后始终有那样一个目光,身边始终有那样一个人。
无需誓言,不必界定。
你在,我在。
便是最好的晨光,与最终的归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