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宫依山而建,九重宫阙错落有致,此刻万家灯火如星河倾泻。
更鼓声自远处传来,一声接着一声,敲打着这个寂静的夜晚。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吗?
站在万人之巅,俯瞰众生如蝼蚁。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
记忆中那个雨天再次浮现——爷爷浑身是血地倒在泥泞中,那双曾经温柔抚摸我发梢的手,再也不会抬起。
而那把插在他心口的匕首,柄上刻着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姓氏——许。
那年我十八岁。
那年的雨季来得特别早,淅淅沥沥的雨丝缠绕着整座城市,像是上天早已预知的泪水。
爷爷刚从情报局退休不到三个月,那双曾经洞察过无数机密的眼睛,终于可以卸下重担,安享晚年。
我们都以为,他会在阳台上照料那些兰花,在书房里整理他的回忆录,在周末的午后与我下棋谈天。
直到那天清晨,我看见他坐在书桌前,戴着老花镜,一笔一划地写着什么。
阳光透过纱帘,落在他花白的鬓角,那些深深浅浅的皱纹里,藏着我读不懂的凝重。
“爷爷,在写什么呢?”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瞬间的恍惚,随即化作一个温和的笑容:“一些该做的事。”
我那时不知道,那封薄薄的信件,会成为他生命的终章。
信是实名举报信,收件人是最高领导,内容是揭发他所在部门的部长多年来系统性的行贿受贿。
爷爷用退休人员的身份,卸下了所有顾忌,将那些隐藏在档案深处的秘密,一一摊开在阳光下。
“这是我欠这个国家的良心。”寄出信的那天,他在邮局门口驻足良久,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样说。
等待回音的日子格外漫长。
爷爷依然每天早起晨练,买菜做饭,可我知道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接电话时会下意识地确认来电号码,出门时会谨慎地观察四周,夜晚书房的灯光常常亮到很晚。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那是个周五的夜晚,雨下得特别大。
爷爷说要去老同事家下棋,临出门前,他特意回头看了看我,眼神复杂得让我多年后仍在回味。
那里有关切,有不舍,还有一种近乎解脱的释然。
“照顾好自己。”这是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
雨幕如织,将他远去的背影模糊成一抹灰影。
我站在窗前,看着路灯在雨水中晕开的光圈,心里莫名地发慌。
三个小时后,电话铃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
赶到那条小巷时,雨水已经汇成了红色的溪流。
爷爷躺在泥泞中,那双曾经温暖有力的大手,此刻无力地摊开着,像是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住。
雨水打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紧闭的眼角滑落,恍若泪水。
警察很快封锁了现场。
他们拍照、取证、记录,动作熟练得近乎冷漠。
我跪在爷爷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手,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世界在我眼前模糊成一片悲伤的海。
接下来的调查,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办案的警官姓李,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眼角有着深深的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