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是,回来了。不然,也不知阳界里等着自己的人,该有多难受。余幼嘉轻叹一口气,问道:“我昏迷这段时日,一直是小朱载在奔忙?”寄奴也看清在床沿上呼呼大睡的小朱载,微微颔首:“正是,我先前疑心你是魂飞魄散,故而一时憔悴,也没能顾念太多。”“袁老先生叩响宫门之后,陛下便对他疑心更甚,最近想着法子打压小朱载从前举荐上去的亲信,他既得忙顾虑着庙堂之事,还得操持查证你的病”如今说着话都能睡着,想必是已经疲倦太久,故而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余幼嘉沉默许久,挣扎着起身,将身上的薄被盖在小朱载身上,又在寄奴搀扶下落地。阴曹地府中走一遭的感觉,很古怪。古怪到魂魄归体之后,眼前仍有些模糊晃动,手脚也不像自己的一般。余幼嘉走了几步,还是头晕,便也歇了远行的心思:“罢了,不走。你让人跑一趟,三娘如今该没走远,将她追回来,她既要铁了心要嫁给袁家子,我也早些应下,免得叫她难受。”寄奴本以为她挣扎下床要嘱咐什么,听闻这话,饶是他平日里面皮功夫修养极高,也没忍住露出个面无表情的神色。余幼嘉一猜便知寄奴要发火,揽着他的腰身,缓声宽慰道:“三娘本就是傻姑娘,你同她计较什么?”“依我看,傻人有傻福,这回她不知道我倒下也是好事,不然又得写信回崇安,闹得人尽皆知,害家眷们担心一场。”旁人不知道三娘,她却是极清楚的。三娘平日里愚钝冲动一点儿不假,可论真心与赤诚,未必输给谁人。优弊都很明显,能忍缺,便能看到三娘的优点。她先前便被袁家子惹得心猿意马,又刚巧撞见袁老先生叩跪宫门,难免令她想起余家从前的事,同情于袁家的遭遇如此一来,抱着照拂袁家的意思,闹着要嫁给袁家子也算是再正常不过。寄奴不开口,余幼嘉又道:“从前在崇安时,那么小的院落,那么冷的冬日,你与小朱载不在身旁,还不都是她与二娘陪我?”“那时候,大夫人白氏还在病中,二娘三娘每夜轮转,一夜夜守着,三娘不值守时,总来寻我一同睡觉,她比我火气旺,成夜给我暖手脚,同我说体己话”这回,寄奴可算是脸色稍霁,不过却仍道:“袁家子或许不是良配。”这话说的吓人,余幼嘉吃了一惊,连头晕都好了大半:“此话怎讲?”没想到,万事如在掌中的寄奴此时却是摇头:“这话不是我说,而是梅参军所说。我同袁老先生熟悉些,对袁家子却只见过几面,不敢拿乔。”梅参军?余幼嘉思考几息,才将姓氏同人对上号:“宣城,梅县令?”寄奴微微颔首,抬手合掌,就有一道人影从窗外翻了进来。寄奴嘱咐完将三娘追回,才解释道:“正是,他同小朱载一同治水,我倒下之后,没人帮衬小朱载,小朱载看重此人才干,只得着手将人调任来京,听说暂居燕云东道行台左参军一职,实为府中幕僚。”梅参军从前是文官,如今的职务明显是军营之职。不过这也是无奈之举,小朱载身份尴尬,虽开府独居,却无太多名正言顺的实权,只能在自己有能力操控的地方安排职务,一来二去,用的就是军营里面的官职。余幼嘉一时茫然,不知道是先问梅参军为什么如此说袁家子,还是先问那爱民如子的颓丧县令怎么会离开宣城,屈居府中当一个幕僚。不过还好,有寄奴可以问!余幼嘉震震精神,正要开口,便见捌捌领命之后没有断然而去,而是快速凑近她,别别扭扭从腰后掏出一个小木盒,塞到她手中:“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我和玖玖一起攒的糕点,想着等您病好,分给您一起吃。”“如果妻主要忌口,扔掉也好。”余幼嘉一愣,忽然便是心中一松,看这面前分明已是大人,可眼神却透彻明亮的捌捌,玩笑道:“那我扔在哪里,是否还要同你们说一声,好让你们去捡?”“那当然”捌捌应了一声,才觉得不对,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什么?妻主居然真的要扔???”那可是他们好不容易才从牙缝里攒的好吃的!!!天晓得对吃啥啥不剩,宛若饕鬄投胎转世一般的他们来说攒一口吃食有多难!捌捌生气,捌捌红眼,捌捌试图拿回那个木盒:“不吃就扔我嘴里,别给玖玖知道。”余幼嘉实在没忍住,笑到头晕目眩,却也没舍得松开手里的小木盒:“吃吃吃!谁说我不吃?”捌捌心满意足离开,寄奴脸上也终于染上些许笑意,说话时也没了先前的僵硬:,!“我没见过这位梅参军,只从小朱载的只言片语中拼凑些许,更不知道梅参军为何会如此说。”“不过听小朱载说,他脾性似乎有些颓丧低沉,先前来府上时,便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总说自己做不到,不希望被委以重任,可才干确实是有。”妻主倒下之后,他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不过小朱载成日在妻主病床前念叨,他到底也知道一些事。那梅参军将他自己看的极低,可他入府之后,却当真没让小朱载谈及片刻公事,虽一时没有出挑到能让人夸赞的大功,可一切照常平稳,便足以见此人的能力。寄奴微微蹙眉:“如此有才干,却还如此自弃的人,当真是少见”看来,还是得去会一会才是。寄奴伸手,随手摸上自己的下巴,这才发现自己下巴上全是胡茬,一时间惊诧不已,别过脸去不敢给余幼嘉瞧见。余幼嘉反应一息,接着就是狂笑,差点儿跌倒到地上去:“好啦好啦,阿寄很好看的,不要太在意容貌!”寄奴咬牙不语,伸手又来掐余幼嘉腰间的嫩肉,余幼嘉一下老实,摆出郑重脸道:“我觉得大概是梅参军性子颓丧的缘故,所以才有此言,不能尽信。”“况且,以三娘的性子,如今对她说不看好她同袁家子,她难道还能真不嫁了?”莫说是三娘犯倔起来,旁人管不住。崇安城中走出来的人,谁不是一旦决定何事,三头牛都拉不回来?:()酿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