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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火仙焰（第1页）

李植说在他身上嗅到了火的味道，这话让章小北纳闷了好几天。他那天并没有接触什么火。后来想到，那晚在阿波家，门外人身上那种宿命般的感觉，几乎要将他的灵魂灼穿，就像被火焰烫到了一样。也只能这样解释了。

之后几天，章小北都没有再去阿波家了。等最初的激动平复下来，倒有点害怕那种致命的吸引。爱一个人真可以连命都不要了？这念头让他有些发怵。去过阿波家的第二天，也就是周一中午的时候，母亲忽然打来电话。也没什么要紧事，只是絮絮地说，刚才煮了几个鸡蛋吃，蛋壳却怎么也剥不好，总是把嫩生生的蛋清粘下来，剥来剥去，最后只剩下很丑的一个形状，接连几个都是这样，越到后面越没耐心，一生气，就把鸡蛋全扔进了垃圾桶。母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孩子气的懊恼。章小北握着电话，心里像被针轻轻扎了一下。母亲这些年一个人过，脾气渐渐也不好起来。后来又过了一会儿，哥哥麦未央忽然发消息问他，有没有给母亲买礼物。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是母亲的生日，连忙在网上订了一束花，让人给母亲送了过去。

所以他不太敢去阿波家了。做一只爱的飞蛾当然是很自私的事。周一晚上他去了曹郝景家，周二去肌遇，周三去傅天伟家，就这样轮换着，也没有去健身房——连现实世界的阿波也有点怕看到了。

当然，每次深更半夜回去，都少不得要敲门。李植这人，说到做到，说反锁门就真的一次不落，真的当是他自己家了。章小北有时候站在门外等着开门，心里会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不找对象是对的，他好像真的受不了和谁同住。想想都觉得可怕，和一个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捆在一起。一个人多自在，为什么非要找罪受？

恼火起来时，章小北就用脚重重的踹门。李植拉开门，他横着身子撞进去，背包往桌上一掼，发出闷响。

“和谁发脾气呢？”李植倒还和颜悦色的。

“没谁，就是烦。”

这几天，章小北总在办公室磨蹭到八九点，然后去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看场电影，或是坐在哪个口袋公园里发呆，等时间到了就去享受深夜美食。他不会先回家，怕又被李植缠住了，脱不了身。

每次回去，李植总要像某种警觉的动物般，凑近他嗅一嗅：石头的味道……树的味道……塑料的味道……

塑料的味道。章小北简直想笑。傅天伟怎么会是塑料？

但李植的鼻子，确实准得吓人。雪的气味被他捕捉到了，火的气味也是。曹郝景的玉片当然算是石头，韦老师的柏树森林也是对的。

但当然也是因为这些气味本身便过于强烈。没想到，那些由极致感官牵引出的、近乎幻境般的体验，竟能在现实中留下如此清晰的痕迹。第一次从曹郝景家回来，出租车司机不是就说他身上有一种修行的味道？

但是每次都被李植注意到，还那么在意，每次都当回事去嗅，也有些太过了。

但是，章小北想到自己，以前和傅天伟一起的时候，也这样执着于陌生的气味。

那时，他也一样，对傅天伟的晚归耿耿于怀。

所以，李植现在这样在意他几点回来，又一遍遍嗅着他衣服上带回的气味，也是出于类似的心理？

和傅天伟的那段日子，晚归是常态。章小北的怒气底下，是一种无法把对方控制在手的无力感。虽然傅天伟总说自己是工作应酬，但章小北当然不信。只要傅天伟晚上没按时回来，他就睡不着。起初，傅天伟会提前告诉他自己晚上的安排，让他早点睡，不用等他。但是没用，章小北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所以后来傅天伟就不汇报了，可这让章小北更生气，就反锁门，躺在黑暗里辗转反侧，等啊等，等得怒不可遏，要一口气跑过去结果了傅天伟的狗命，然而等到敲门声响起来的时候，心里一软，就像被化了一样，一种近乎晕眩的柔软漫上来。他走过去开门，一头钻进傅天伟的怀里，心里想：自己真是没救了。

所以那两年，他上班总是无精打采的，分手后才好一点。

那时只是知道，等在门里的人不好受；现在也知道了，被关在门外的人，一样烦躁——被怀疑，被拒绝，沉甸甸的委屈，便成了踹门的力气。

有一次，是周四晚上吧，章小北回来，李植抱着一只泡面桶给他开门。

“牙不疼了？”章小北略带讽刺地问。

“不疼了，但是想让它再疼一回。”李植说。

“有病。”

“上次你给我冰着，一下子就好了，比药灵。”

“我今天身上没雪。”

“我知道，你今天是石头。”

“所以你离我远点，小心我一踢脚，把你的牙踢掉了。”

“所以你每晚到底去哪了？”

“加班啊。”

“我问英子了，这几天没有加班任务。”

章小北正在脱外套的手顿住了。“你凭什么去问她？”他转过身，声音沉下来。

“我凭什么不能和她联系？她和我很聊得来。”

“你敢碰她一下试试，我饶不了你。”章小北往前走了一步。

“我碰了，”李植吸了一大口泡面，嘴里吧唧吧唧嚼着，像个无赖，“碰了不止一下。怎么，你来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