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投无路的南十字被落下了橄榄枝,奄奄一息的船员睁开了眼;港口传来欢声笑语,落下的石屑中生出孩童的梦;往生堂里富贵揉了揉白术的脑袋,让他能在懵懂的未来里寻得锚点……
千精确实心怀不轨,他也确实惯会伪装,但谁又能说富贵不是他?他的敌人在对他的形象进行侧写时,又是否会把他的伪装身份纳入考察?
千精自己都能对这些问题做出正确回答,他也不是那种身在局中便乱了方向的人,唯有在钟离与摩拉克斯这件事上……总是一叶障目。
所以钟离确实和如今失忆的千精相处得更自在。
千精也应是如此。
若真的暴露身份……
“为什么他们这么意外。”千精在窗户门关上的时候有些困惑地询问钟离,他看上去早就意识到了刚才的伐难和弥怒在观察他们两个,只是如今才显露了这一点。
刚才应当是千精为了避免富贵这个身份与潘塔罗涅的副官扯上关系,所以保持原有姿势不动。
或许也有观察自己副官的意图。因为千精用眼角的余光把自己副官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他还是第一次见到伐难和弥怒先后露出这种表情。
“我和你交好的消息在璃月港并不是一件秘密——他们之前不知道钟离是你吗?”千精这样问出口的时候,已经在心里计算这个答案的合理性了。
说真的,如果是这样,那伐难和弥怒不好直接称呼钟离又多了一个新的理由。因为在凡人认知里,仙人名字一直很长,都是“XXXX真君”这种格式,若是伐难和弥怒只知道钟离的仙人名字,钟离拜访人间的名字又在一直变化,伐难和弥怒根本不知道他们的熟人现在叫什么,又怎么会从这个名字联想到钟离身上?
“他们不知道。”钟离颔首回答了千精的问题,“我近十年才以这个身份来到璃月港,而他们只能在见到我的时候一眼认出我。”
“确实。”千精点点头,他想着自己记忆里的朋友和眼前此人也在名字和容貌上略有差异,仙人会变换凡貌,这很正常;熟悉之人能一眼认出,这也很正常,他当时在璃月港初见钟离的时候也是秒认的,“那这是他们的问题了。知道我跟你走这么近,竟然没把你联想到我的……故友身上去。”
千精在形容他们两个关系的词语上明显停顿了一下。
钟离的眼中出现笑意,千精注意到了,瞪他一眼,说他别得寸进尺,即使现在是千精有意接近钟离,钟离也不能嘲笑千精不敢说出千精真正想要达成的关系。
“我不嘲笑。”钟离轻笑道,“我同样难以启齿。”
“……你凭什么难以启齿。”千精这样说道,但他可能也意识到自己有失公正,所以很快推着钟离朝着往生堂的方向过去,说现在时候不早了,他也很想跟钟离分享下自己今日的境遇,当然,他身上有酒气不是又吃瘪了暴怒一通又故作镇定来找钟离以免钟离发现他又失控过了,他只是很单纯地应酬去了。
钟离从善如流地附和千精。
只是在并肩而行时,钟离看着千精在夜色下的侧脸,心思涌动。
伐难和弥怒没发现那位就是与千精关系密切的钟离,这是伐难和弥怒的问题。
那么千精没有发现钟离就是他恨海难填的摩拉克斯,是谁的问题?
答案首先排除钟离和摩拉克斯。
……
千精在内心记下了伐难和弥怒的异常。
因为已经自行找出了合适的理由,所以千精把这件事情的优先级定在可以延后处理的级别。他会处理解决这件事,但这件事不会阻碍他和钟离的相处。
特制的眼镜在投影出请仙典仪上的画面。
钟离表现得很感兴趣。
他知道自己的本体很大。请仙典仪上半龙半仙的模样也非他的全貌。那冰山一角展露时,寻常人类在他眼中便如同物理意义上的蝼蚁,于本体而言,人类就更是渺小。像是千精这类的成年男子,也能在他的掌心如履平地。
当然,钟离没有真的做过这样的尝试。他在面对千精时,会尽量使用能平等对视的人形与千精交流,如今千精的个高甚至比他幻化的面貌略高,足以在自然站立的姿态下俯视他的眼睛,但就算如此,失忆的千精都会刻意把头低下来——或靠于他肩,或落于他掌心——仰视他,更遑论没失忆前此人是如何重视象征尊卑的高度差异。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用千精的视角看一看摩拉克斯的样子。
以至于千精出声询问的时候钟离都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
“你说帝君知道我在偷拍他吗?”
“……”钟离略微思考了一下,觉得他没有反应过来可能不是看得太专注的问题,而是千精这个冷不丁的问题就很难让人有回答的余地。
“既然没当众指出这点,也没有后续问责,应该是默认的态度吧。”千精在第一时间没能得到钟离的回答,便点了点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祂应当能理解身为神明,人类对他的渴望。”
“渴望?”钟离下意识重复了这个词语。
“……我是在说人类对神明禁区的好奇心。”千精凝视钟离,“你在想什么,我觉得之前的我有胆子和仙人纠缠不休就够离谱了。”但他顿了顿,又想到潘塔罗涅至少也有两千余年的寿命,这等漫长的将近二十倍常人的寿命,在仙人之中也占据鳌头,所以他和仙人纠缠不休甚至是情理之中的。
……但摩拉克斯不认识他就很离谱。
千精还记得潘塔罗涅说要颠覆神权呢。
这野心挺大的。千精目前对潘塔罗涅的这个想法其实没什么认同感,尤其是他事后回想起自己在璃月港睁眼醒来时,身边只有一个几近破产的北国银行和需要钟离提醒才知道的微薄人脉。
千精:就这?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