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安城,夜幕低垂,九霄楼内却灯笼高悬,灯火葳蕤。
顶楼雅间,薛景珩执壶的手微微一颤,酒便从白玉杯中溢了出来,在金丝楠木案上漫开一片深色。
烛光映着他失焦的眸子,桌上摆着数个空酒壶,他眼尾泛起的红晕一改平日端方姿态,指尖无意识蘸了酒渍,在案上反复描摹一个名字——靖雪。
楼下,独孤伽罗醉眼朦胧,踉跄地出现在九霄楼门前,他被摄政王责罚,又与世子妃苏兰婉不睦,终日在外买醉不回府。
现下独孤迦罗面色潮红,步伐不稳,身后跟着几名随侍,显然是被酒意驱使正欲闯入。
九霄楼有个特别的规矩——每年二月初二,酒楼都闭门谢客,无论多少达官贵人重金以求慕名而来,一概不接待外人。
上官迦罗不久前被苏怀堂抓住错处,在摄政王独孤慎面前狠狠参了一本,被召回临安城,名为静心实则幽禁,心中正不痛快。
此刻他醉酒如泥,眼看着九霄楼大门紧闭,被几个纨绔子弟在背后煽风点火,心中愈加焦躁。
“你可知站在你面前的是谁?!这是摄政王世子!伽罗公子!”
独孤迦罗抬头,脸上挂着几分不屑与张狂,挥手指向门前的护卫,“今日若不让我进酒楼,往后你们酒楼的生意也休想做成!”
护卫面面相觑,虽知这位公子身份显赫,却更不敢违拗主子的意思,正左右为难。
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男子踱步走出,眉宇间带着几分稳重与睿智,声音客气又冷淡,“在下是九霄楼的杜掌柜,不知独孤公子深夜来此,有何赐教?”
独孤伽罗眼神不屑地略过杜老板,冷笑道:“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定让你九霄楼名声扫地!”
杜老板淡然一笑,“二月初二闭店停业是九霄楼的老规矩,过去五年年年如此,并非护卫今日在此刻意为难独孤公子……若公子不嫌弃,在下明日亲自设宴款待赔罪。”
独孤迦罗目露凶光,嗤笑一声,酒气更加浓烈,话语中带着几分威胁,“简直不识抬举,今天若不让我进门,我便毁了这九霄楼!”
他酒意上涌,言辞间越来越嚣张放肆,完全不顾及在场围观人群的指指点点。
杜老板面色一凛,挥手叫来护卫,“临安城内,天下脚下,九霄楼自有规矩。规矩之外,便不容人放肆。”
独孤迦罗虽然权倾天下,但是御下治军极严,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例外,若是让他知晓独孤迦罗如此胡闹,定然免不了责罚,但是此刻独孤伽罗怒火中烧一意孤行。
就在此时,一名身着黑色衣袍的护卫从楼内走出,在杜老板耳边低语:“主子有话,独孤迦罗可以进来。”
杜老板回头看了一眼来人,微微点头,随即吩咐护卫让开位置,“既然如此,独孤公子就请进来吧。”
独孤迦罗眼中浮现出一抹疑惑,未曾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被几个跟班奉承冲昏了头脑。
“到底是独孤公子的名头响亮,震慑住了他们!”
“谁说不是呢,临安城内谁敢不给独孤公子几分面子,就连九霄楼也不例外。”
他来不及细思背后的事情,大摇大摆拂袖而入。
顶楼雅座,满室酒气,缓缓地渗透进每一寸肌肤,让人不知今夕何夕。
杜老板身形笔直,目光低垂十分恭敬,“手下无能,打扰了王爷的安宁”。
薛景珩轻轻抬手,指腹摩挲着杯口,酒水顺着舌尖蔓延,略带些微的辛辣和清冽。
月光如墨照在他身上,勾勒出一片清冷的轮廓。
他微微低头,眼神中带着几分迷离,眉宇间少了平日的冷峻,多了几分温软与放松。
“不关你的事,是独孤伽罗一意孤行,就算二皇子皇甫云州在此,也要赏他三分薄面。”
薛景珩捏着酒杯的边缘,手指微微颤抖,起身时脚步不稳,有几分踉跄虚浮,不复平日里稳重从容的气度。
瞧着桌上放的桂花蜜糖糕,他的唇边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意,微醺带着些许不安的躁动,“本以为今年的生辰终于可以陪她一起过,想不到还是如此。”
路遥搀扶着薛景珩,劝慰道,“苏怀堂已经在江北发现了言郡主踪迹,想来不日就会有好消息……你身体不好不宜饮酒,若是被北丐神医知晓了,又要骂我。”
“……回府吧。”
薛景珩轻启唇间吐出几句不甚清晰的话语,声音低沉而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