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观这群人,像刚被赦免死罪似的,可还是抖得厉害。
他们慢慢抬起头,眼睛却只敢盯著皇帝常服袍角的下摆,连皇上的脸都不敢看。
朱元璋走到那张大御案后面,没马上坐下,就那么用眼睛扫过底下这群嚇破了胆的大臣。
“咱问你们一个问题。”
“在治理国家时,是君主重要,还是朝廷法度重要?”
这话一问出来,所有人都懵了。
是君主重要,还是朝廷法度重要?
这问题太大,也太突然,像一锤重铁“哐当”砸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们这帮人,哪个没跟刑法律例打过交道?
这问题本该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
要是在刑部衙门里,或是在地方官的办公房里,他们能引经据典,从《唐律》扯到《大明律》,说上大半天不带重样的。
可现在不行。
这地方是大本堂,是整个大明朝最讲传承教育的地方。
对面坐著的,是从穷老百姓一路拼上来的开国皇帝。他最懂民间那点事,治官用的都是最狠的法子,甚至专门设了锦衣卫盯著全天下的人。
这时候问这个问题,就变得又尖又险,像把出鞘的绣春刀,直接架在了他们脖子上。
没人敢隨便开口。
大殿里静得嚇人,连炭火偶尔“噼啪”响一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朱元璋也不催,就那么静静看著他们。
“依照皇上在洪武初年制定的大明律……”
陈观硬著头皮,说了个律法条文里最標准、最不会出错的答案。
可他话还没说完,朱元璋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股子嘲讽劲儿,一点都没藏著。
“《大明律》……那是咱亲自定的,咱能不知道?”朱元璋用指关节敲了敲御案上那本厚厚的《大誥》,“但咱问你,要是只按《大明律》来,规规矩矩办事,能把朝堂上下那些盘根错节的烂事儿清乾净吗?能让那些仗著自己有功名、有同乡、有老师撑腰,就敢吞国库的钱、欺负老百姓、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蛀虫,全都暴露出来吗?嗯?”
这话像一锤子砸在陈观胸口,他张了张嘴,却感觉喉咙被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朝廷法度有问题吗?
说实在的,皇帝最近乾的不少事,比如设立新军,动用锦衣卫,用那些不寻常的手段雷厉风行地整人,跟《大明律》里规定的流程,差得可不是一星半点。
这正是他们这些读惯了律条、讲究按程序办事的官员,心里最矛盾、最困惑的地方。